那一瞬间――当东方煜近乎恳求的字字句句入耳之时――他的心底,真的萌生了渴望依赖对方的想法。
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
这十年来,始终占据于他心头的,便是那刻骨铭心的仇,依旧伴之而生的罪恶感――对那些仍旧爱着他、照顾着他的亲人们。
因为憎恨,因为愧疚,这十年间他从不容许自己有分毫懈怠与逸乐。他总是冷静地自我鞭策着不断前进,便如东方煜所言地,毫不容情。
唯有这样,他才能转移自己的心思,才能暂时减轻心头那过深的愧疚与自责……就算是苛待也好,这,也是支撑他过了这十年的方式。
十年来,便是疲惫的时候、难受的时候,他也从没依赖过什么人……对于至亲,心底存着的愧疚总是轻易地便消去了一瞬间升起的软弱;而对着终算是“外人”的师父……他,也不可能真正撤下所有防备地倚靠、依赖着对方。
可对着东方煜时,那份渴望……却轻易地越过了犹豫与迷惘的障壁,让他险些便要撤下心头维持了多年的防备。
还好,他一贯的冷静和理智终究阻止了一切。
还……好……?
察觉了自己的想法,白冽予自嘲地轻笑出了声。
几分凄色罩染上幽眸。
既已决定了面对一切,便不该再维持着这种近乎龟缩的可笑防备,不是么?
练华容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明……若总一味逃避着、防备着,一旦被人揭开了伤疤,现在的他,又和十年前那个无力可回天的孩童有什么两样?
只是明白归明白,要想下定决心,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想起这些天同友人的相处,白冽予唇间已是一声轻叹逸出。
即使不久前才碰了个钉子,东方煜对他的态度也依然没变――初到岳阳,便半强迫地要他好生休养,并另外为桑净请了位大夫加以照看。
桑净的病况既已稳定,无须再时刻照看的他遂接受了友人的好意,于府邸中静下心老老实实地歇息了两天。
这府邸便是东方煜先前提过的宅子,地处洞庭湖畔,景致优美、环境清幽。院子虽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简雅舒适,颇适于怡情养性。
这两天来,白冽予除了运功调息和例行的练武外,便是窝在东方煜的书房中看看书、欣赏些字画什么的,半步也没离开过这间屋子……倒是凌冱羽耐不住闲,同东方煜问了本地名胜后,便带着锅巴出外逛去了。
至于身为主人的东方煜么……或许是碧风楼方面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吧?每日总会出去个两趟,直到用餐时间才带了桌酒菜回来同他一道用膳――白冽予本想过亲自下厨以表谢意,可见友人如此尽着“地主之谊”,自也只好作罢。这样悠闲的“调养”下来……不知不觉间,竟也耗去了两日之多。
离开那位于深山间的平静村落,也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而今,时入三月,料峭春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足令百花盛绽的舒适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