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冽分头启程至今也有十多天了。由于时间充裕,除了一开始的八、九天多少称得上赶路外,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放缓了行程,于邻近德济堂所在的几个小镇逐步打探与之有关的消息。
据冷月堂的情报所载——由于单是找出这德济堂所在便已极费时间,白冽予当初的命令又是一有消息便马上送来,故这份情报稍嫌简略,只大概介绍了德济堂的情况和从成立到现在的扩展情形——德济堂是当地极富善名的一间药铺,目前传到第三代,不仅药材的价格十分合理,每年腊月还会请来五台山的净缘大师为百姓义诊,故颇受当地民众爱戴。
只是盛名之下必有流言。这几日实地探访下来,已足够让东方煜知道不少情报上未曾记载的东西——他并不清楚这德济堂会和青龙之间的关连为何,自然是能问尽量问了……以他与人交际周旋的能耐,这点小事根本不成问题。
德济堂是由一名姓骆的人家所创立,本只是当地的一间小药铺,可传到第二代,也就是这户人家的独生女儿后,这位姓骆名玉芳的女子便展现了过人的商业天份,让这间小小的铺子迅速壮大,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药店。
骆玉芳可说是一位颇为传奇的女子。由于她未曾成亲便有了个女儿,故而颇受邻里轻待,常给人背地里骂不知廉耻。但这一切她都咬牙撑持了下,于拓展事业的同时独立将女儿拉拔长大……随着事业日大,药铺又颇有善行,人们也就逐渐少了批评多了赞扬,只是每每提及骆玉芳的女儿骆芸时,总不免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察觉背后有所隐情的东方煜一番追问下,才知道这骆芸早已亡故,现在继承的第三代是骆玉芳后来收的义子。
骆芸虽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可在邻里间却颇受好评。据说她性子温婉,又略通歧黄之术,德济堂的义诊便是由她所始。她因病亡故后,义诊就停止了,一直到骆玉芳摆脱伤痛,为纪念女儿才又将之延续了下。那位五台山的净缘大师正是为她的爱女之心所感,才同意每年年末定期来此义诊,也好让镇上的人能无病无痛的过个好年。
只是东方煜虽已对这德济堂添了不少的认识,却仍摸不清青龙和德济堂间可能存在关联的方向——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不外乎青龙在此买了日后用来毒害冽身子的药。可他总不能拿着青龙的画像去问年近七十的骆玉芳十几年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吧?就算青龙真在此买了药,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顾客而已,又怎会在店家心中留下太深的印象?
既然找不出头绪就别胡思乱想……东方煜本是豁达之人,对此自然不甚介意。尤其眼下已近腊月,打着前来求医的名头应能问出不少东西。只要尽可能地多掌握一些消息,必能为冽减轻不少负担。
——就不知冽那边进行得如何了?照行程来看,冽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擎云山庄。眼下只希望一切能顺利化险为夷,否则若出了什么意外,冽必定又会十分自责难过了。
于心底一声暗叹,东方煜招来伙计清了帐后,拿起行囊出了餐馆。
只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已然飘起了片片细雪。当下正待张伞启程,街市一角却于此时闪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景玄……?”
伴随着记忆中的人名浮现,讶异与困惑,亦随之于胸口蔓延了开。
由于擎云山庄高层的刻意掩饰,成双暗杀白飒予的事件就这么悄悄地落了幕。比较为人知的后续情形,就是几名当时正好在场的干部全都因“护卫有功”而调至了内苑——只是这与其说是提升,倒不如说是暂时限制他们的行动以为封口了。
毕竟,虽是出于意外,可让几个连进入内苑都不够格的人知道了山庄最大的秘密却是不争的事实,而这趟借流影谷之力以灭天方的计画又是立基于此……为了避免几人口风不紧泄漏了机密,也只得在计画成功前暂时将他们严加监控起来了。
由于兄长尚需几天稍作调养,处理事情的人自然成了白冽予。撑着因日夜兼程赶路而疲惫不已的身子,青年俐落地将事情处理完成后,才终于得了个空闲好好睡上一天。
待白冽予再次醒转之时,已是隔天傍晚了。梳洗完毕整理好仪容后,他自门边取了件披风罩上,推门出了清泠居。
那日,他趁成双心神紊乱之际将之打昏后,便让人将其带到了内苑的地牢关押住——说是地牢,里面却布置的与寻常客房分毫无差,只是戒备要森严上不只百倍而已。眼下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也终于有暇亲自一探地牢同成双谈谈了。
说是“谈谈”而非审问,自然是因着和成双间存着的些微交情。以他对成双的了解,比起动刑拷问,说之以理、动之以情更可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当然,也要成双仍肯听他说话才好。
回想起那日成双惊疑错愕的表情,些许歉疚浮上心头,却旋又化作了几分无奈。
他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了些吧?毕竟,若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该做的就是狠下心肠进一步构局作戏,想办法从成双口中套出话来——例如青龙失踪前最后执行的任务——而不是在此对敌人心生歉疚。
不论成双待他再怎么有情有义,彼此立场相对的事实终不会改变。
一声低叹罢,白冽予按下思绪,提步走向了已在前方不远处的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