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兵士的身畔,未伸手,那酒壶却已自行递上。
孝瓘看那人,那人却把脸埋得很低;孝瓘猛地就想起昨夜那熟悉的背影,一把薅起那人的脖领,那人吐着舌头,对他嗤嗤的笑。
“延宗!”孝瓘大惊,“竟真是你!”
“我这不是担心你身体嘛……”
“真的?”
“也顺便出来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战场……”
“你胆子好大!”孝瓘斜睨着他,“阿叔知道吗?兄长知道吗?”
“阿叔不知道,大兄知道……”
“不信。大兄能同意你来?”
“我是出来之后,给大兄稍了封信。大兄一直没回,我以为是默许了……”
“你这‘低等兵士’的家书又不是军情急报,大兄估计连收都还没收到!”
“反正我来都来了……”延宗一摊手,咧嘴笑道,“你别告诉斛律将军啊,我怕他压力太大。”
孝瓘白了他一眼,“打完这场仗,我就命人把你送回去。”
“你看这情势,打完这场咱们就一起凯旋而归啦!”
天将破晓,借着微白的晨曦能依稀看到新安残部正与主力会师。
“阿兄!这天眼瞅着就亮了,兄弟们一鼓作气,便可拿下牛头!何须泡在雨中贻误战机?”
“你懂什么?这是斛律将军的命令!”
“我看他是兵书读多了……他哪里知道此处的情形?”
“主将部署通盘考虑,自有他的考虑,我们切不能一时贪功打乱作战计划;咱们在此牵制敌军主力,斛律将军自会遣兵绕至敌后偷袭,到时便可两面夹攻!”
“那敌军打过来怎么办?”
“且战且退。”
“哼……我觉得他更多的是考虑你的安全吧?”
孝瓘未再多言。
“敌军似要攻袭!”探子来报。
“传我命令,架起连弩,严阵以待!”
他话音未落,却听对岸传来骂战之声,“黄口小儿,有种过来,爷爷教训教训你们!”
孝瓘尚显稚嫩的面庞上不加辞色,只静静听着那谩骂之声,说得似与他无关;身后的延宗不忿的大口吞酒,倒有几个年长的兵卒,暗中诡笑。
西魏军在冷雨中骂了整整一天,也不见齐军动静,便派了一队先锋人马渡河勘查。
此时上冻的河面已开融,小舟破了浮冰,缓缓行来。为首的一人,点着“高”字将旗,笑骂道,“高氏惯以yin垢而交,小娃娃是谁的种?”
他话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水中——箭矢正中眉心!
孝瓘的弓弦还在嗡嗡作响,明亮的雨丝打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又蜿蜒而下,冷酷而俊美。
“大齐文襄皇帝第四子!”他朗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