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孝瓘略有踯躅,“有封信……请兄长转交姑母……”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皮上写着“太?原长公主敬启”几个字。
“猗猗毕竟是长公主的女儿,我?对?她要有个交代……”他低了头小声解释。
“这孩子生不逢时啊……你放心,我?会和姑母商议,将她迁归中山王陵。”孝瑜接信放入怀中。
“大?兄!”孝瓘突然?抬头,“我?想在?义?平给她留一个位置……”
“胡闹!”孝瑜厉声呵斥,“她已不是你的窃妻,有何身份与你同穴?适逢诛元,人人都想与元氏撇清关系,怎么偏你反其道而行?更何况,你此举又将郑氏置于何地?”
孝瓘一时无语,只是紧紧攥了双拳。
“行了,值此非常时期,务须谨言慎行,此事我?暂不与姑母提了。你在?信中加几句话,把伤势说一说。”
孝瓘一愣,“我?……其实……也还好……”
“你刚不是说想回来吗?”
齐国天子高洋龙驭上宾的消息终于在?他死后九天传遍了街头巷尾。
同一天,遵照高洋遗旨,太?子高殷在?晋阳宣德殿即皇帝位。尊皇太?后娄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李氏为皇太?后;而他两位在?勋贵中颇有声望的叔父六王高演和九王高湛分别被?拜为太?傅和太?尉。
十一月辛未,高洋最宠爱的十一弟高湜作为挽郎,吹着笛子、击着胡鼓,导引梓宫回到邺城。十二月乙酉,殡于太?极前殿。次年元月,改年号为乾明……
因有大?行皇帝“嗣主、百僚、内外遐迩奉制割情?,悉从公除”的遗诏,从各地奔丧的宗室未准长留京畿,各州、郡国也无需像往年那般派遣使节参加元日嘉会。
乾明元年的元日,不见?了往昔的火树银花,喜庆祥和,仅剩下一场从北至南的漫天大?雪,覆盖了齐国的半壁江山。
九原城中的雪已积尺厚。孝瓘身着粗麻的缞服站在?最高的山丘上,人日登高,原就是北人的风俗。
“第下,你伤势才愈,此处风紧,咱们还是回府吧。”参将尉相愿边说边将雀裘披在?他肩上。
“酒呢?”
“国丧之期,应持佛长斋,厨下不敢备酒。”
“那去街上买吧。”
“在?北山分别时,夫人特意叮嘱,第下受伤,万不可饮酒。”尉相愿面露难色。
“夫人?”孝瓘轻轻一笑,“不用理会她的话。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啊?”尉相愿有些糊涂了。
年前,他随孝瓘返回肆州,发?现夫人业已离府,据侍婢说,老郑公生病,夫人归乡探望,不日便回。可眼瞅着一个多月过去了,夫人依旧渺无音讯,难道真如第下所言,一去不回了?
“我?将她遣归了。”孝瓘涩然?笑道。
尉相愿大?惊,半晌才不平道:“夫人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方才救回第下,如此深情?怎换得一纸离书?”
“我?只想成全?她与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也免得郑氏一门因我?的私仇家恨受到牵累。”孝瓘若有所思的回答,忽又似想起什么,一挑长眉,诘道,“让你去买酒,竟扯出这么多话来!”
尉相愿无奈,嘱了个小卒去买酒。
小卒去了许久方回,手里拎了坛无名的酒,尉相愿怪他回来晚了,孝瓘却不以为意,他接过酒坛,倒了两樽,取了其中之一洒酹在?地。
“当初是我?私放皇粮,却由刺史府的几名从事承担罪责……今日唯尽薄酒,以示
愧疚之意。”
彼时山顶狂风啸过,孝瓘的眸光若星,鼻尖染了绯红,他抽了抽鼻子,端起另一樽,昂头饮下。
尉相愿想起当时若非从事们急于撇清关系,皇帝也没心思去管皇粮之事,他们亦不会殒命于此;而孝瓘非但不怨,反而归咎于自?己,实在?是胸怀宽广的君子。
他正想说些什么宽慰,却听?孝瓘忽然?举了空杯问道:“你买的是酒还是水?”
尉相愿瞪了眼远处垂首不语的小卒,笑脸解释道:“寻常酒肆的酒,多是兑了水的,哪比得上第下平日所喝的香醇?”
时逢主少国疑之际,西面蠢蠢欲动,孝瓘洎回肆州就忙于主持修复损毁的长城,同时整饬军队,治理地方,并没有太?多时间安心养伤,此番又在?山上染了风寒,回府不久就发?起烧来。
他自?己不以为意,既不就诊,也不饮药,还照旧去边营巡视,尉相愿几番劝谏无效,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日,他自?北山过雁门郡,身体本?已非常疲累,却被?石曜博士逮到,硬拉他去郡学。
孝瓘少时在?东馆学习,对?博士们讲经辩礼提不起半分兴趣,经常在?堂上偷读史籍、战策等?杂学之书来打?发?时光。
初来肆州时,郡学就数次邀请他,均以政务繁忙婉拒了;此番石曜说是要议州内的察举之事,他只好应允了。
人道“上非所好,下之从化”,齐主高洋尚武,虽设国学,却鄙薄汉家学问,是故世族大?家的子弟都不愿进?入官学,即使来了,也不肯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