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相愿再三叮嘱驿丞,重霜是兰陵王的战马,须得?好生看护,驿丞顺着马,堆笑着连连称是,又道:“此?去荥阳尚有五百里,大王若不嫌弃驿所简陋,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尉相愿去见孝瓘——他已选好了马匹,只是面容憔悴,唇色发白,遂转达了驿丞的好意。
孝瓘听完却道:“你等若是累了,在此?歇息一晚也可。”
“瞧您这话说得?……”尉相愿扭头对远处的驿丞摆了摆手。
孝瓘望了一眼驿丞,又对尉相愿道;“我是说真的,这件事本就是我的私事,不该劳累你们。”
“属下们一路追随殿下,何时怕过劳累?只是天气炎热,我等实在是担心殿下的身体。”
孝瓘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翻身上马,依旧是那?句“没事”。
荥阳在黄河以南,波涛汹涌的河水到?达此?变得?潺静而温驯,宽阔的河面上浮动着大小的漕船,载着商贾、行客往来于南北两岸。
孝瓘唤了艘大船,连人带马一起?渡了河。
郑氏在荥阳是最有名?望的大族,他们在当?地建了许多坞堡,亦有自己的部曲。
孝瓘仅在迎娶清操之时,来过一次荥阳,在他印象中,一向?以清傲自居的老郑公并未住在郑氏的坞堡中。
不过据路人所言,老郑公过世,举城百姓皆哀,郑门特意在郑氏坞堡中设了灵堂和?祭台,以便众人吊唁。
郑氏坞堡在南郊田园之间,四周起?高墙,四隅建角楼,俨然一座小城。
尉相愿在门口?递了名?帖。
过了好长时间,一身重孝的郑武叔才迎将出来。
他先给孝瓘行礼,孝瓘虚扶止了,迈步正?想往堡内去,郑武叔却伸手拦了,道:“殿下留步。”
孝瓘一愣,他又道:“瓜田李下,怕会给殿下招惹麻烦。”
“刺史何出此?言?”
郑武叔不易察觉地“哼”了一声,又很快以咳嗽掩住失仪,道:“先君远游,殿下能来荥阳吊唁,武叔铭感于心。”
说着,他抬手示意孝瓘进入坞堡。
坞堡内白幡大张,院中有僧侣诵经超度,宾客络绎不绝。
郑武叔亲自导引孝瓘来到?正?堂的祭台前,孝瓘执香祭拜之后?,便望向?跪在一旁的亲眷——其?间竟无清操的身影。
“殿下——”
孝瓘晃过神,才发觉郑武叔已唤了他几次,此?刻满眼怒意地望着他,并示意他离开灵堂。
孝瓘无奈走到?堂外,只听郑武叔指着出堡的路,躬身道:“请恕下官不能远送。”
孝瓘嚅嗫道:“方才……方才并未见到?清操……”
郑武叔躬身俯首,缄口?不言。
孝瓘只得?道:“和?离之事,原有些误会……”
郑武叔这才抬头看了他。
孝瓘忙解释道:“那?封和?离书并非我……”他一滞,修正?道,“和?离书是我早先所写……”他又一滞,又改口?道,“虽是我写的,但并非我本意,是清操遣人送至官廨的……”
郑武叔本来还想细听听其?间的误会,经他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苍白辩解后?,彻底没了耐心,径直怼道:“殿下的意思是,清操胁迫殿下写下了和?离书?”
孝瓘皱了皱眉,道:“那?……那?倒也不是……”
“既然二?心不同,那?便各还本道,大王请回吧。”说完,再次示意孝瓘离开。
“并非如此?!”孝瓘急道,“求刺史准我与清操见上一面。”
郑武叔冷冷一笑,“下官还想请大王准允我与清操见上一面呢!”
孝瓘被他说得?有些懵,“此?……此?言何意?清操不在荥阳吗?”
“郑门欲将清操除名?,她又怎会在荥阳?”
“你这话什么意思?”孝瓘心中大急,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
腹内绞痛难当?,眼前飘过黑雾,他努力保持着清醒,直待景物?恢复了色泽,他才察觉郑武叔正?撑着他的肩臂,言道:“……殿下先去客房歇息,此?事稍晚再议可好?”
穿过一大片莲池,便是郑氏坞堡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