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微异——这是兄兄过世之后,阿娘第一次主动提到他。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承道感到惊讶,她?说,想去义平陵看看。
当年入葬以后,阿娘再?未去过一次。
便是五叔做好碑铭,阿娘也不肯再?去。
他偶然听见二伯与五叔的对话,大概是二伯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阿娘,却被五叔断然拒绝。
承道不知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什么所谓的真相,只是年幼却懂事的他,决定永远不在母亲面前提起兄兄。
在去往义平的路上,承道鼓足了勇气,试探着问清操:
“阿娘,你为何厌憎兄兄?”
清操不答,只虚眯着双目,望向?承道,“你的眼睛,果然越来越像他。”
到了陵园,只见枯草乱石,大坟皆有盗洞。
承道还在四处查看,清操却是径直带他们走到孝瓘墓前。
墓上已满是荒草,墓旁散落着陶片和被掘出来的墓砖。
承道皱着眉头,俯首扫净了地上的一块坚石。
“夜台长自寂,泉门无复明。
独有鱼山树,郁郁向?西倾。
睹物令人?感,目极使魂惊。
望碑遥堕泪,轼墓转伤情。
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④
“这是五叔为兄兄所制的碑铭……没想到已经?残破至此了……”承道重重叹了一口气,“还真的是,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
清操倒了一觞酒,轻轻洒在黄土中;又?倒了一觞酒,昂首饮下。
她?声音很轻,似对承道说,又?似在自语:
“那年,从杏花林出来,我便遇到了马嗣明。马先生自燕州来,时常照拂你阿叔公?。阿叔公?早就把你兄兄用高门贿与他的财货,放给百姓造煮坊的事告诉他了。他又?转述给我,安慰我一切还有转机。然而,行至绿竹院门前,见一袭白?衣的徐之范从内里出来,他身后的童子还端了酒壶和杯盏……马先生重重叹了口气,我便知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原想陪他走完剩下的路,可他故意在案头留了债券,又?亲口承认一切皆他所为。以我对他的了解,又?怎不知他的用意?他是怕我如前次那般……以身相殉……”
清操说着,早已泣不成声,仿佛揭开了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她?跌坐在地,用手?抓着坟上的土,轻语呢喃道:“孝瓘……你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骗我一辈子啊……”
承道和宝儿?俱是哽咽无声,默然流泪。
他们俯身去搀扶清操。
清操转过头,对万宝道:“我愿往大兴城,演奏入阵曲。”
大兴城。
清操暂居在高劢府上。
高劢是河清王高岳之子,齐亡后降周。隋时,曾为隋文帝杨坚上《平陈五策》,官拜上开府。
只不过前两年,在洮州刺史任上生了病,遭到吐谷浑偷袭,并因?此获罪,免去了所有官职。
儿?子高
士廉因?此躲去了终南山隐居,也是最近才考中文才甲科,补授治礼郎,又?回到朝廷任职。
曾经?的故友络绎来他府中道贺。
高劢令女儿?带着清操在后苑赏花,她?虽唤清操一声“阿嫂”,实则比清操小上许多。
远处,有位娘子在朝高氏挥手?。
高氏也笑?着对她?挥了挥手?,转对清操道:“她?是周襄阳公?主的女儿?窦氏。”
“那便是宇文邕的外甥女了。”清操对高氏道,“我自己在廊上坐一坐,你去招呼客人?吧,不用顾忌我。”
高氏会意点了点头,向?前几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