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早早回繁柯院去,那里有给你的生辰礼。”甄尧托着漆耳杯,往嘴边递,他吃下口茶,接着道,“一抬红木箱子,也不大,里头装着些寻常女儿喜欢的小玩意,啊,并非我一人送的,至于还有谁,暂且无须备述,你只管拣自己喜欢的,莫因记挂谁送的就乱了分寸。”
还能有谁,除却袁熙,恐怕再无人能让哥哥这般劳神了。季蘅又不蠢,伶俐的嘴轻蔑一抿,矢口不移道:“无关谁送的,好即好,不好的,黄豆也变不成金疙瘩。”
她一向孤高自许,甄尧便甘认下风,不愿与其多掰扯,转而别话:“生辰一过,年岁长一,你该更明理些。开春后我将赶赴邺城,家中恐要你费心,平日替我孝敬阿母,若得空,常与你嫂嫂处走动,她身子重,诸多不便。”
因是正事,季蘅才不情愿地点点头,连语气也软款了:“应当的。”
甄尧微垂眼帘,又饮了口茶,刚到嘴边的话却同那股酸涩滋味,咽回了肚肠。
前几日邺城传来消息,袁绍之妻刘氏有意为二子纳聘,但袁熙似乎对母亲的安排很不满。
是听闻刘氏替他相中了自家堂妹的长女,想着亲上加亲,可惜这位郎君决断不肯,甚至难得忤逆了母亲一回。
周遭的人终于恍然,原来郎君的整颗心早已拴在了别家女儿身上。
甄尧先得此消息,再收到袁熙送来的生辰礼,算是坚定了那人心思,看样子势在必得,非娶到五娘不可了。
不过思来想去,这种关乎女子名声的婚嫁大事他们甄家不要主动提及为妙,恐有攀附的嫌隙,至少也得等薛婉生产坐蓐,举家迁往邺城之后……
“你是不是还差了对金镯子?”
甄尧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季蘅也奇怪,拿眼斜他,不经意摸了摸腕间的红珊瑚手串。她从不缺首饰,眼下不过是嫌冬日里金玉凉,那类亲肤的物件少有佩戴。
可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甄尧却又不动声色地说起其它:“谢容允这几日在咱们家做客,你若无事,少去西苑那边,毕竟是外男,以免碰面失礼……啊,兄长还有事忙,就不在这里讨嫌了。”
言毕,便利索起身,擎开门帘走了。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又连吹几晚的大风,今日终于放晴,可身子越晒越冷,窗下的季蘅拢紧袍子,嘟囔道:“真奇怪。”
书架那边,忽探出个脑袋:“腊月十五,原是你生辰。”
怪道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致。
这小寿星却故作深沉地叹了叹气:“长一岁,又少一年的活头罢了。”
“好不吉利的话。”孟觉苦悠悠道,听声音,他似乎往右边挪了几步。
“人命本就有定数,可不就是活一年少一年么?”
季蘅终究是口不应心的,虽这样说着,她又援笔濡墨,写下对自己的祝词:
临高台以轩,下有清水清且寒。江有香草目以兰,黄鹄高飞离哉翻。关弓射鹄,令我主寿万年。②
“后晌我要去虎婆园沐汤,说是可以养生祛秽,你要不要随我一块?那边倒有不少池子。”
孟觉苦微微一愣,又迟疑地重咳了几声:“……恐怕不太妥。”
也不知这不妥的部分,多是指性别,还是身份。
“我没问你其它,只问你想不想。”季蘅并不在乎,“人若总闷在家里,是会憋出新病的。”
孟觉苦不好直接答应,勉强挤出句:“虎婆园是何地?”
没拒绝,那便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