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靳冉一晚上没睡,天还没亮就在鉴湖公园等着了。天边微微泛起白肚的时候,王希成照例一身练功服,一手保温杯,慢慢走了过来。他看到林靳冉,眉头就是一皱,“你干嘛?要帮着杜康说项啊?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提了个建议我就会感谢你,也别想着拿这件事讨好杜康。男子汉大丈夫,仗着有几分小聪明走捷径,总有一天要掉坑里。”林靳冉只是看着他,半晌,哑声问:“成叔,您认识林盛吗?”王希成挑剔的脸顿时僵住,他的瞳孔紧缩,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你是……林哥的儿子?!”鉴湖平静无波的水面倒映着红色的朝霞,迤逦秀美。湖边樱花树下的长椅,两个男人肩并肩坐着,都没有说话。许久。“我父亲,他还好吗?”“身体健康,就是颈椎不太好。每个星期一顿肉,每天跑操,整理内务,踩缝纫机,看新闻联播,睡觉。不过里面书、报纸很多,每周都有阅览日。那是林哥最喜欢的日子。”林靳冉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几乎要捏进了肉里,“有被人欺负吗?”“狱警看很严,都不敢明目张胆打架,尤其是我们那片,都是十几年起步的人,都想好好表现取得减刑。而且林哥学问好,我能考上本科都是他帮我答疑解惑,在里面有些威望的。”王希成努力宽慰着。林靳冉扯了扯嘴角,“听起来似乎不错。”王希成顿了顿,拍了拍他的肩,“你爸说你和你妈都去了美国,怎么回来了?”林靳冉忍不住拿出烟来,夹在指尖却没有点燃,“来送孙恒一程。”王希成原本还想要支烟,闻言脸色大变,“孙恒?他进去是你做的?”林靳冉笑了一声,“我可没有那能耐。他的老领导被双规了,我知道迟早会查到他身上,就准备了点证据送给督导组。”王希成微愣,“老领导?你是说那位?”林靳冉点头。王希成有些艰难的问:“他们……有利益关系?”“不止,孙恒是他的私生子。”林靳冉的声音像含着冰,“不然当年孙恒也进不了还是国企的盛恒,还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做到高管,甚至后来直接改制。”王希成整张脸都是木的,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入狱的隐情。但是……林哥那么多年都不肯见外人,还把他们赶去了美国,就是不想妻子孩子卷进来吧。他不能让他的苦心白费。王希成深呼吸了几下,“你这孩子太乱来了,这种浑水也敢趟。你妈呢?她还在美国?”“两年前她去叙利亚当战地记者,被炮轰碎了一条腿,一直在疗养。”林靳冉淡淡道。“……”王希成一下说不出话来。“她一直在努力,想拿普利策新闻奖,好让舆论关注重审我父亲的案子。”林靳冉终于忍不住,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可惜……”“……也给我一根。”林靳冉情绪平稳得很快,几乎不像是这个岁数的年轻人,他看王希成一眼,拒绝,“不行,等会杜康闻到味道,知道是我给你的烟会骂我。”“她舍得骂你?别废话,快给我!”王希成到底还是抢到了烟,他吐了几个烟圈,看着身边人漆黑的眼睛,无法想象他和前几天说要吃软饭的臭小子是同一人。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杜康?”林靳冉整张脸肉眼可见的柔和起来,“嗯,您能和我说说她的事吗?”王希成:“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王希成叹了口气,“我能知道什么,她还没出生我就进去了,出来就见到这么大一个侄女。不过听我家老爷子说,她早几年过得很不容易。和我石家婶婶相依为命,就靠那个裁缝铺过活。后来石婶婶也过世了,就剩她孤家寡人一个人。”“她奶奶是在大年初三没的,别人家还在过年走亲戚,她一个小女孩,还是高中生呢,就跪在灵堂里……后来上了大学,她过年也不回来,回来干嘛呢?空荡荡的房子,就剩她一个人。镇上人都说她八字硬,克人,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回来……”林靳冉几乎夹不住手上的烟,他想到他知道这是白水镇的那天,她穿着一身黑慢慢走来,而他竟问她,“走亲戚回来吗?”还有之前,得知她一个人住的时候,问她“家里人不担心吗?”甚至更早,在宁城一中莲湖边的长椅上,他愚蠢的认为她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她该有多难过啊。所以她总是那样看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