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眼眶一圈通红,吸了吸鼻子,咽下那股钻到鼻尖的酸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已经认命了,明明是只想着用最后的时间做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不甘心。他用力按着心口,额头抵在门板上,无声呜咽着。原来生命是在尝过了绚烂,是在绽放后,才会更加舍不得。他想站在昏暗嘈杂的舞台上弹键盘,他想在深夜里和孟桀他们一起吃火锅,想和朋友坐绿皮火车去旅行,想登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想去看看自己不曾见过的初阳。他还有很多很多很多没有做过。他现在才觉得自己的人生该是刚刚开始。余夏出去后,孟桀就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划着屏幕,心不在焉的样子。张维问他怎么不吃,孟桀把手机放在桌上,直接站了起来。张维抬眼,拿着筷子的手抵在火锅边,“你去哪儿?”“卫生间。”“哎,你都没吃,去什么厕所?”“看你吃,我看饱了。”孟桀瞥了他一眼,模糊的脸上依稀能看出被红油浸润的嘴唇。商场是露天的,从店里出去就觉得冷风灌到骨头里。孟桀刚在里头把羽绒服刚脱了,身上就穿了一件半袖。他走得很快,路过的人朝他投去视线,孟桀视若无睹。卫生间门口是一块窄长的镜子,孟桀走到里面,环顾一圈,而后走到隔门前,单手插在口袋里,抬脚一间间踢过去。几声“咣当”,无人的隔间,被推开的门板晃动,只剩下最后一扇。孟桀站定,抬起手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动。“余夏。”他发出声音,门内没有回应。孟桀不禁抿嘴,后退两步,身体往上弹跳,脚抵在后面的墙壁上,整个人朝前,手扒住木板,只有几秒,他翻身跃了上去。孟桀的脚点地,低头看着地上的人,气息微乱。他弯腰,伸手捞起余夏,余夏无知无觉,像是死了一样。孟桀不知为何,手微微发抖。孟桀横抱着余夏跑进店里,张维被吓了一跳,孟桀说:“拿上东西,去医院。”“这怎么回事?刚人还好好的啊。”张维立刻站了起来,嘴里惊疑不定嚷嚷着。他去结了账,抄上他们俩的东西,小跑跟在孟桀身后。大冬夜,马路上萧条冷清,张维用手机叫了车,屏幕上显示还有五分钟。他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回头去看孟桀,发现孟桀的外套竟然还在自己手里,惊道:“小桀哥,你冷不冷啊,衣服快穿上。”“盖他身上。”孟桀垂眸,用眼神示意。张维顿了顿,一阵冷风吹过,他自己先打了个哆嗦。衣服拢在了余夏身上,孟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这个时候看,昏睡着,脸晕开白,唇色也都白了,呼吸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断了。很难让人不去担心,孟桀抱紧了余夏。张维叫的车总算是来了,张维坐前面,孟桀抱着余夏钻到后座。他先张维对司机说道:“去医院。”张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印象里的孟桀好像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话很少,想要的东西也很少。车在寂寥清净的车道里几乎是畅通无阻,又因为余夏的关系,孟桀不止一次让司机开快一些。司机额面冒汗,车停在红灯前时,从后视镜偷偷看着坐在后面的人。光影交织里,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灯影穿过玻璃落在男人的脸上,脖间的纹身像是开在暗处的花。车在急诊门口停下,孟桀推开门,抱着余夏跑进大堂。深夜的急诊人还是很多,张维指着护士台,“小桀哥,到那边去看看。”孟桀摇了摇头,把余下放在了长椅上,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张维不明所以,皱着眉看他,只听到孟桀对着通了的电话说:“告诉余先生,余夏昏迷了,在中心医院的急诊。”孟桀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后扭头,目光对着张维,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别处,低声道:“走吧,回去了。”张维完完全全是在状况外,讶然道:“回哪里?余夏呢?余夏怎么办?”孟桀低头,目光很淡,“不用管他,会有人来的。”“你……你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喜欢的人吗?”孟桀没了耐性,推开张维的手,拔腿往外走。张维原地踌躇,看着椅子上的余夏,又看向孟桀的背影,咬了咬牙,把自己的衣服也给脱了下来,一起盖在了余夏身上。孟桀从医院出去,钻入冷得要死的夜,走进那刻骨的黑暗里。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张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