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样靠了多久,楼道侧窗外的风雪停下,晚霞的红落在窗沿。房间里的人已经都离开,孟桀却没了想过去再看一眼的念想。他是编外人,是余夏那个家庭所谓的耻辱,如今来找他,给他钱,也不过是把他当作成了一个工具,一个能让余夏活下来的工具。孟桀厌恶这样的感觉。震动的手机把孟桀从深黑浓稠的情绪里拉拽出来,他低头看,是张维打来的。孟桀直起身,从墙边走了出来,靠在窗口,接通电话。张维问他在哪里,孟桀直接问他,“什么事?”“就黑红酒吧的老板对我们那天的表演很满意,打算让我们常驻,不过得有键盘手在。”张维顿了顿问:“小桀哥,余夏他还好吗?那天你把他丢在医院后,他怎么样了,你有去看过他吗?”孟桀掀开眼,睫毛上是夕阳晖光,有些刺眼。他从窗边离开,走了几步,站在余夏病房前,目光落在门上,面无表情看着,低声道:“他不会来了。”“什么?”张维一声惊惑,孟桀不再说话,挂断了电话。手机丢进口袋里,孟桀最后再看了一眼,转过身便要走。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的声音,他愣住,还未回神,手臂一紧,人被拽了进去。“小桀哥!”中气十足,不像是病人的喊声。孟桀站着没动,甚至连头都不想回。可抓着他的人主动绕到了他的身前,他低头,看到了撞入眼帘的一张笑脸,他唯一能记住的一张脸。瘦白细嫩,眼角细细弯弯,唇色浅淡,这样仔细着看,才能看出余夏是病着,病的很严重。“小桀哥,你来接我吗?”余夏抱着他的胳膊,语气软糯,像是撒娇,“我不想呆在医院里,你带我走好不好?”孟桀喉结微动,思绪都是沉默,像是死了一样。他把手从余夏怀里抽开,后退半步,低头,目光深沉,“你不生气?我把你丢在了医院里。”余夏还是在笑,有点讨好的意味,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孟桀盯着他的笑,想起刚才听到的话。他厌恶余家的一切,里面的每个人,每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叫他恶心。失控的情绪变成了一个雪球,积攒了整个山坡的冰雪,滚在他的身上,几乎是把他作为人的理智都给冻住,什么时候,以什么心情说出那番话的,他都不记得了。只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看到了余夏失神惶然的脸。室内没开灯,夕阳落在墙壁上,地上的影子被拉着变长,黑色的阴影像魔鬼狰狞的样子,孟桀说:“我就是故意的,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随随便便捡回来的一个玩意,我救你只是好玩,丢了你也是腻了。”“小桀哥……”他喊他哥,加一个前缀,一个被许多人喊过的称呼,可最后那个“哥”字,却因为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让孟桀不得不在意。可孟桀不想要这份在意。余夏惶惶不安的看着他,张了张嘴,讷讷道:“可我……可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别再装了,你没失忆,你有自己的家,又为什么要赖在我身边呢。”孟桀撇开脸,视线落在地上、窗外、空气里漂浮的尘粒上都好,就是不愿再看余夏。“你都知道了。”余夏咬了一下嘴唇,很用力。孟桀单手插在口袋里,握成了拳,“嗯”了一声,而后说:“我刚看到了,你……你家里人看着对你不错,生病了就待在医院里,别瞎跑了。”余夏睫毛轻颤,仰起头,脸上的笑意重新一点点聚攒,轻声道:“我这个病治不好的,早晚都要死,我不想在医院里等死。”余夏这么说着,一步步朝孟桀靠近,伸手小心翼翼抱住孟桀的胳膊,他把脸凑过去,额头抵在孟桀胸口,听着心跳声,压着酸涩的嗓子说:“小桀哥,我知道你刚刚说的不是真心话,就是为了激我,我不生气,因为你是想要我好。可我好不了了,我就想到外面去看看走走。我活到现在,有好多好多事都还没做过。”孟桀不吭声,只是觉得胸口发烫,余夏好像哭了,一股温热淌开蔓延,几乎烫到他的心里。他听到余夏闷闷的声音,像是六月天暴雨前的闷燥,让人喘不过气来。余夏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好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小桀哥,小桀哥,求求你,求求你别赶我走。我是骗了你,耍赖骗你失忆,可这些都是为了留下来。我不是你喜欢的人,但你是我喜欢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孟桀其实心里明白,余夏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