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咳伤肺。”景恒一本正经交待下去:“去请朱汝熙来给九千岁瞧瞧。”
一名锦衣卫领命退下。
凤明笑了笑:“摄政王管到本督头上来了?”
难得的好春光里,景恒握了握凤明的手,凤明轻轻回握,二人对视一眼又匆匆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御花园的芍药开了,可惜没人有时间去看。
刘樯有个将军样子,一身精贵甲胄,恭谨地拜见圣上,又向景恒行礼,景恒侧身回避,骂他:“装什么样子。”
刘樯哈哈一笑,依旧是楚地初见时草莽不羁的样子:“宫里头规矩多,咱不得不小心些,行差踏错你要了我脑袋怎办。”
“你脑袋很特别吗?”景恒撩袍坐下:“值得我特意拿来收藏?”
景恒坐下后,刘樯才坐下来,二人坐在一处叙话,可总少了些意思。
明明景恒没变,刘樯也没变,却再不复楚地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谈天说地的潇洒模样。
那是景恒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可他在落魄中交下的朋友却不敢同他共富贵。
久别重逢,可惜景恒站的太高了,他的兄弟只能仰头看他,看得久了,就不敢看了。
不光是刘樯,不知何时起,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在同他称兄道弟了。
汪钺、景旬、刘樯、玄一、兰小丰
景恒数了又数,才发现原本同他称兄道弟的人就很少。
少到丢了哪一个都那样明显。
京城里百废待兴,宫里忙成一片,宫外,百姓们稳若泰山,自在而艰难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天下大势、皇权更迭与他们休戚与共又毫不相干。
永元六年中秋,怀王景沉设计逼凤明离京,勾结西燕旧部,挟天子而摄天下事。
永元七年二月,景恒自淮安入京勤王,凤明挂帅于阵前,会天大雨,风起东南,勤王军大捷,怀王景沉毙。
而后,凤明督军西北,前往燕云十六州,西出嘉峪关,诛西燕余孽阿勒钧。敕勒古盟退居苍兰牧场,重订百年之约。
永元七年四月,楚人刘樯平定乐侯之乱,北上京城,携乐侯入宫,受封尚威将军,自此乐侯封地重新隶属中央。
“天佑大齐。”
百官朝贺声中,凤明站在暗处,看景俞白有模有样的当皇帝。
群臣举杯,在觥筹交错中遥遥庆贺,那高不可及的王座上,景俞白的面容隐在流珠之后,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权不可知,威不可测。
在重臣伴君如伴虎的拘谨中,少年天子微微侧过头,对凤明露出个委屈的表情。
邹伯渠轻咳一声,景俞白登时端庄肃然,重新端正坐稳。
满宫的热闹与凤明无关。
他抽身离去,将丝竹乐声留在身后,清冷的春夜里,他有了登高望远的冲动。凤明足下一点,纵身跃上城楼,遥望皇宫外百姓家点起的灯火。
万家灯火未央,跃金浮光,满城牡丹香。
是盛世,是华章。
是道阻且长,也是生死茫茫。
“今夜风凉,”景恒手持七彩琉璃灯,缓缓踏上城楼:“别站在风口。”
景恒袍角映满绚烂光影,身后是浩瀚星空。
奇怪的,凤明忽然想到了蝴蝶。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曾有那么一只蝶穿过大雪与烈火,义无反顾地飞向他。
繁星落在景恒眼中,亘古而来的光永恒凝固,而他注视着凤明,万千银河不及凤明一人明亮。
这是他的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的灵魂穿越生死时空,走过悲欢离合,终于捧起了清辉。
他沐浴着月光,在浩荡的天地间,再赴一场陈年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