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见到的是顾澎的笑脸。
顾澎个子很高,但蹲下的动作却比我更快,他先一步捡起稿子,还就势翻看了两眼。
我一时反应不及,脸上的温度腾的一下炸开了。
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恼怒,就像是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人剖开一般,对方还是当着我的面欣赏。
我要去抢回稿子。
顾澎就往后退,还抬高了手臂。
因为是在我家门前,我不敢出声呵斥他,生怕爸妈听到动静出来查看,那我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了。
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写小说,他们一定会说,我应该将精力放在学习上。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林苏白和方冬。
现在,顾澎也知道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在关注顾澎。
不过不是我对林苏白的那种关注,我对顾澎的关注是一种间接式的——顾澎交往了一个女朋友,是青春派美女作家,媒体赞颂她才华横溢,未来必定大放异彩。
我记得顾澎家里是做医药的,他对文学没什么兴趣。
按照方冬的评价是,喜欢顾澎的女生都是文艺范儿,有美术生也有舞蹈生,也许顾澎就吸引这类女生。
就是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令我对顾澎多了几分好奇。
不得不说,从审美角度来说,顾澎身上有一种对女生来讲十分神秘的不羁,这种气质很难用具体词汇形容,那就是一种感觉,一种需要品味,懂就是懂,不懂说破大天也不会懂的感觉。
就好像有的人随便套两件衣服,就很好看,而有的人就算一比一去还原模仿,也不是那个味儿。
此时的顾澎正拿着我的手稿,一目十行地品评着。
我的脸已经可以烧水了,我努力地去抢,脑子里却忍不住代入顾澎那个文学女友的视角,一边想着她爱他的过程,一边想着或许顾澎看多了这类文字,真的能说出一二三四,兴许还能看到林苏白所说的,我那独一无二的才华。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到顾澎主动将稿子还给我的那一刻,统统消散了。
顾澎仍在笑,还用一种我不理解的戏谑口吻说:“我看你还是好好念书吧,这条路更有前途。”
我拿回稿子,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听得出来他是在否定我:“写得很糟吗?”
顾澎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可他没有走,就手抄口袋地回答我:“要看和谁比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令我问:“和你女朋友比呢?”
顾澎发出了一声轻笑,这一声包含了许多意思,包括笑我的“自不量力”,笑我的“异想天开”。
下一秒,顾澎说:“硬要这样比,你的特色不够。”
我知道,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平庸”。
我也知道,顾澎女友最大的特色就是独具一格,令人眼前一亮,没有代餐。
我接不上话,顾澎又道:“我听她说,现在有好几个模仿她的新人,出版公司也很愿意签,因为这个风格最赚钱。如果你也去模仿,应该会比这些稿子要好一点。”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对于顾澎来说,这是他对我最良心、最实际的建议,因为他父母都是做医药的,他对于世界的了解就是一个“巨大的医药公司”。
贵的药买不起,那就买便宜的,疗效接近的——有的是高仿药。
“仿制药”不是假药,它一样可以治病,一样可以养活药厂和销售,还能帮助经济实力不允许的普通人。
可是对于当下这个时刻的我来说,他的话就是一种羞辱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