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裕问顾澎:“你的意思是,程芸以自己的生育权为筹码,换取资源,因此害了方许?”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方许说的。”顾澎说,“这件事原本瞒得很严实,当时我们都很小,搞不清楚这些。直到方许身体好转,开始到外面走动,程芸还带他去M国的组织参加过活动,他回来以后有好几天情绪低落,直至后来性格大变,在一次醉酒之后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我和萧婓。”
方许猜到以后就去质问程芸。
程芸的说辞是,她以前年轻不懂事,比较冲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加上发展她进组织的人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她也是被蒙骗了。
程芸并不知道参与那几次试验会有这么大的后遗症,因她自己并没有觉得不适,没想到会影响到染色体。
程芸又狡辩说,那些身体健康的父母,也有几率生下有白血病的孩子,这就是一种免疫力疾病,不一定就和基因有关。她的染色体出现问题,并不能直接说明方许的病是因此导致的。也有染色体有问题的父母,生出没有遗传该问题的健康小孩。
可不管程芸怎么说,方许都已经认定他的病是因为生母的一时自私。
最主要的是,生病这些年,方许一直靠药物和医疗器械延续时间,直到等来方晓晓才算从根源上康复。而这些药物和器械投入了多少资金,给程芸背后的组织送了多少钱?
生,不只是生育权,也是生存的机会。
有多少人为了“生”,愿意倾家荡产。这是世界上最好赚的买卖。
从程芸将“生”打包给组织之后,就决定方许一生的走向。
每年高昂的治疗费,仅仅是为了维持呼吸的正常运行,多一点时间等到下一个生机到来。
而这项权利,原本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就有的能力,不需要他人供给,更不应牵扯到交易。
试想一下,如果呼吸可以买卖,你会愿意花多少钱?这个市场会在多长时间里炒到普通人消费不起的程度?
这是比毒品、赌博更加恐怖的存在。你不会因为病痛而上瘾,你只想摆脱它。可你摆脱不掉,于是不得不为了那一点希望赌上全部。
询问到这里,方许和方晓晓的“共生”关系已经浮出水面,尽管里面还有许多细节、转折没有搞清楚。
询问室里,民警再次发问:“有一次你过生日,约了方许、萧婓和肖润芝、汪鑫一起露营。方许却提前回来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顾澎叹气:“说起这个我就冤枉。我没想过要搞方许的心情,我想的是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那可是我的生日啊!我怎么会想到发生那种事……”
另一边,萧婓也露出一丝无奈:“那件事大家都不想,如果能提前知道,我们一定不会那么做。”
这边,顾澎忍不住笑了,笑容中还有一点身为男性的优越感:“我看方许从M国回来以后心情一直不好,就给了肖润芝一点好处,让她做点牺牲,主动一点。不过严格来说,这也不是牺牲,方许那张脸是个女人就不会拒绝,何况他还是处男。肖润芝一点犹豫都没有,还挺乐意的。还说为了壮胆,要叫汪鑫一块儿上。”
另一边,萧婓正说道:“我和顾澎当时就在帐篷里,我们还打了赌,看方许能坚持多长时间。没想到不到十分钟,房车的门就开了,方许的脸色非常难看,还将肖润芝和汪鑫从车里推出来……”
顾澎笑声溢出:“我知道身为朋友不该这样笑,但这件事真的很好笑!方许拦都拦不住,收拾了东西就走了。我后来问肖润芝是不是玩得太过分,肖润芝还委屈地跟我诉苦,说她想着只要有了反应,方许也就从了。没想到她刚伸手一摸,却抓空了,哈哈哈哈……”
抓空了?
傅明裕先是一怔,脑海中快速闪过之前调查的种种线索,包括那些诡异的DNA鉴定结果,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联通了
“方许变性了?”傅明裕问。
顾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跑去变性!”
萧婓这边说:“我们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方许从M国回来以后情绪会那么差。换做是谁不会生气呢?先是被亲生母亲带去M国接受组织洗脑,稀里糊涂地就同意那套‘性别自由’‘性别多元’‘如果变成女人就好了’这种歪门邪道的说辞,就是没有想到计算‘自由的代价’有几个零。直到他做完手术才发现自己之所以有这么多病,都是亲生母亲年轻时献祭的结果,但木已成舟,后悔已经没用了。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被操纵的,被愚弄的,不仅连‘生’的权利都要跟人买,连性别也贱卖了。”
类似的事萧婓见得多了。遇到合法、合适的器官供体,是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患者最后一点希望。听到有供体,一定很高兴。但这背后意味着多少金钱?多少家庭负担得起?人工心脏研发问世,的确为一些人争取到宝贵时间。可它的手术费和维护费呢,普通家庭供得起吗?再说脑手术。在既可以开颅也可以微创的前提下,有些家庭明知道后者的创伤更小,恢复更快,对患者更优,却依然选择前者。说穿了还是因为手里没钱。
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既花钱又受罪的生活,倾家荡产去治病却治不好,只能维系。带来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打击。如果方许在接受手术之前,就有人将“未来账单”摆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这一刀下去之后的花费,并且要持续一生,他也许不会躺上手术台。
说到这里,萧婓话锋一转,又爆出更惊人的内幕:“不过真正让方许决定做这个手术的原因,还是因为一份早年的检查报告。他做过一次检测,查出来他有双性染色体。而这种畸形病变,和程芸的染色体异常有直接关系。不过这份报告一直被程芸隐瞒下来,是方许后来才发现的。其实我和顾澎一直觉得奇怪。我们俩很早就有了性启蒙,方许到十六岁都没有开窍。我们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根本不喜欢女人,还开过玩笑,问他是不是女的,被他爸妈当做男生养大?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顾澎对傅明裕说:“方许一定早就发现自己的心理性别和他人不同,就算社会性别是男性又如何,他对自己的性别不认同,有质疑,选择‘性伴侣’就会感到困惑。可这件事他不知道跟谁说,直到被‘性别选择自由’灌输一整套理论,他以为只要遵从内心更改性别,他的人生就能脱胎换骨。怎么想到到头来,这一切都只是一门生意。”
傅明裕接道:“林纯就是方许。”
这是肯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