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起初只是求平安,可越说越觉得委屈,想自己来了人间这么久,月老都没来看过他一次,这么一想,又抱怨起来。“我说月老,红线一直觉得咱俩交情不错,可你怎么就不管我了呢?连我这世的人间娘亲都为我求过福,去的还是你的祠庙,可却得了个下下签,什么叫‘孤独终老,长命百岁’啊?我现在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我也不瞒你了……”红线咬咬牙,又道:“想来你都知道了,我之前认错了还劫的人,生出了一笔烂事……那不会是你搞的吧?我曾听说……你捉弄了那批不在命数的泥人儿,把他们的红线牵在了同性身上,而那个苏离,苏离就是我之前……恩,认错了的人,也是那批泥人儿中的一个呢……”说到这,红线才忸怩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竟隐约希望月老也是捉弄了他的。有没有可能……我与贺宝……这个念头忽然令他欢快起来,然而呢抬头看到泥像的脸,又暗暗懊悔,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啊!竟然还是在这里……面前这尊泥像,可是他相处了一千五百年的顶头上司啊!越想越觉得丢脸,他赶忙端正心神,恭谨地向泥像跪下,心中尽量澄静的磕下一个头,一边道:“其实我还想问问,您老到底把我的那根红线牵去了哪里……”一共磕了三个虔诚响亮的头,磕到最后一个时,他脑门贴着地面没有很快起来。他紧闭着眼睛,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感觉,那就是,会不会下一秒,睁开眼时,月老就会华光万丈的站在那,狡猾的笑。他静静的匍匐着,后背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紧闭的眼皮似乎已感到了那万丈白光。若是您老人家真的显灵了,就指给我一条明路吧,再这么下去,我真要万劫不复啦。他反复默诵了几遍,静静过了一会,才睁开眼。既没有白光,也没有什么神谕。泥像依旧慈祥的笑着,祠堂也还是那么冷清,天真的快黑了,日光已经黯淡。红线抱着肩膀跪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刚才明明还有一丝光线打在那个额头上的,现在都跑哪去了?他回头,一轮半月已斜斜爬上,月光照在自己脚跟。他慢慢站起,影子也随之拉长,影影绰绰的,正好挡在泥像脸上,那张慈祥的面目此时看来竟有些可笑。“难道您老真的不管红线了么……我刚才说了那许多,您有听见么?”他靠近,伸直了手臂,去摸那泥像手上的红绳。费了一会力气,仍是没摸到,他笑笑,收回手,忽然生出一种仿佛被抛弃了的感觉。他就着月光往门口走,跨过门槛时,又回头望,与泥像的笑眼对了个正着,想要再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叹了口轻气,就着月光走远。“你真狠心……”命格星君蹲在一角小池旁,望着池面啧啧叹着。池子四周雾气缭绕,白雾正中赫然映出一个青年的背影,在夜幕里,枯道上,慢慢走着。“话说……这角池子也是你从姻缘镜上掰下来的吧,不是我说你,他这遭……你也有责任。”被指为狠心的那人正是月老,一贯的风骚模样,贵妃醉酒似的斜倚在石榻里,披了件柔软的宝蓝色缎子,更衬得那头银发刺目的张扬,头发未系,尽数垂着,末梢隐在雾气里,满面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命格此话,才略略回过神来,道:“你不懂……就算没这事,他也跑不掉的。”命格望着他出神,静了好一会,才道:“和当年那事有关?”月老望着天边一卷舒云,舒云展了卷,卷了展,最终飘远。月老无奈的回过头,眼珠转了转:“哪件事?我不知道。”命格跺跺脚,奔到月老面前:“你托我照顾他,却又什么都不说与我。他常问我,你好不好,可有话带给他。你让我怎么说?难道一直恩呀啊的敷衍他……”月老低头想了想,道:“那就敷衍吧。”过了一会,又道:“说是下凡还劫,其实不过是场考验,他……若能受住,也算功德圆满,若不能……”后面的话,月老没有说完。情孽纠葛,生生世世都是轻的,就怕纠结紧了,命数定了,就再也没个头,平白耗尽了仙气。想到此,命格不禁摸摸怀里的册子,道:“可我的命簿上什么都没写……”月老低头不说话,命格微一思忖,奇道:“难道……难道你那簿上有写?”月老长叹一声,神色更加凄迷。命格一拍大腿:“难怪你总教我开解他!可是……二簿中若只记了一簿……便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