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静悄然望了好一会儿,仍有两分发怔,“裴公子生得真好看,像仙人似的……”
阮窈不吭声,想起了自己头一回见裴璋时的情景。
他在茫茫雪色中撑着把竹骨伞,见她淋了一身的雪,冻得发抖,竟收留她进屋内取暖,还令侍从倒来热茶给她。
阮窈后来再去打听,才知晓他就是洛阳裴氏的长公子。
她生于琅琊郡,也曾听过不少裴大公子的美名。
“辨察仁爱,与性俱生,容貌姿美,有殊於众,”这是当今陛下对裴璋金口玉言的盛赞。民间则传他温其如玉,机巧若神,近乎把他捧若神明。
山上的僧尼都道裴璋是从洛阳来此清修的世家公子,身份高贵,万不可冒犯。
可阮窈却知晓他是位谦谦君子,与旁的高门子弟并不相同。
“呀!”阮窈一声轻呼,“我的帕子呢……”她为难地看向妙静,“不如姐姐先行一步,窈娘回去寻到了帕子便过去。”
妙静见她黛眉微蹙,十分焦急的模样,忙点了点头,“你快去吧。”
眼见妙静径直向藏经阁去了,阮窈回身,快步朝廊庑中走,直至远远能望见那道清隽身影后,才逐渐放缓了脚步。
侍从很快便注意到她,低声同裴璋说了句什么,三人的步子也停顿了下来。
阮窈小心翼翼抱着花枝,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停住,似是十分犹豫。
“娘子可是有事?”侍从打量了她几眼。
她轻轻点头,抬眸望向裴璋,面颊微有些发红,小声说,“前次蒙公子收留,小女一直想要当面谢过公子。”
眼前人长眉如柳,生了双形似桃花瓣的眸子,眼尾细而微挑。
这样的眼本该有几分多情,可他眸光沉静如寒潭,面色又十分苍白,便只显出清冷来。
“举手之劳,娘子言重了。”
阮窈择出怀中仅有的两枝绿萼梅,朝裴璋递出,细白的指尖微颤,“这是小女今晨费力所折,绿萼不俗,公子亦是极清雅的人,兴许会喜欢此花……”
她的声音细细的,每个字都像润过水般,淙淙动听。
裴璋神色沉静,眸光在绿萼梅的花瓣上略停了停,侧目看向身后跟随的侍从。
侍从很快接下花枝。
“多谢。”他温声道。
三人走出廊庑,穿过连绵雨幕,山门下不远处便停着皂轮车。
有春风缓缓拂来,绿萼冷香幽微,在裴璋鼻尖萦绕不去。
临上车前,他回身瞥了眼花,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扔了。”
*
灵山寺的藏经阁前,有一株树龄逾百年的菩提。四季常青,脆影摇风,照见如来意。
阮窈绕过菩提树,将花枝倚着墙放好,这才走入殿内。
妙静正坐在桌案后,见她来了,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将案上物件递给她。
“让姐姐久等了。”阮窈忙接过经文与纸笔。
说是经文,实则就是寺中所藏的古籍残页。
她得一笔一笔重新誊抄好,以便裴璋通览、编缮。
这桩功德无量的重任原不该落到阮窈身上,可能文善墨的女尼实在太少,住持便让妙静带着她。
经文晦涩,阮窈耐着性子逐字辨认,不多时,连衣袖都染上了沉郁的檀香。
妙静瞧见她神色专注,头也不抬,忽而轻声说道,“长夜安隐,多所饶益——窈娘可曾想过就此留在这儿?等有了度牒庇护,王生哪还敢再这般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