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巾帕拭净手指,眸光沉沉扫过通往三楼的木梯——
方才寻书时,少女高坐在竹梯上,蜜黄色的裙裾柔柔垂下,隐约可见穿着杏白绣鞋的双足在悠然晃动。
他视线无意滑过,才发觉她衫裙犹带着湿痕,已然勾勒出圆臀、双腿的形状来。半干的发尾柔柔垂在腰侧,纤弱的仿佛伸手一折,便断了。
那本秽书本应是不足为道之物,可她分明也是有意为之,发心不纯。
裴璋面色微微沉着,轻敲了敲桌案。
重风从暗处走出,颇为心虚地低下头,“属下知错,请公子恕罪。季娘子应当是绕了小路过来的,属下……”
裴璋看了他一眼,重风立时噤声,不再解释下去。
“回存竹楼。”裴璋拾整好墨具,示意重风带走。“
他顿了顿,“三日后,启程去建康。”
*
此后两日,阮窈早早守在阁中,可惜裴璋不曾再来。
可见此人性情便是如此,虽不会当面言词推拒,可行止上却也半分不越矩。
而她故意落到地上的书,也并未令他有半分异样,反倒引得自己莫名心虚。
阮窈颇为烦躁地揪了揪裙裾上的补丁。
她自小随阿娘,生得一副好颜色。从前在琅琊郡时,恋慕她的郎君比比皆是,从未像这般碰过壁。
若非鲁郡之乱,她此时应当已和谢郎完婚,又何至于此。
至于裴璋……阮窈从前被阿爹逼读《论语》,连孔夫子都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任他再如何自持,难道还真能摈弃七情六欲……
她才不相信。
正想的入神,妙静推开门,来藏经阁寻她,“窈娘——这经书日后再不必抄了!裴公子已将编缮好的完本交给了师父呢。”
阮窈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笔放下,又堆了个笑出来,“姐姐的腿脚可好些了吗?”
妙静微微笑着点头,“自然是好了。走吧,师父有话要同你说,让我带你过去一趟。”
阮窈听闻住持寻自己,不敢耽误,立时随她起身而出。
沿路上,妙静颇感遗憾,“不愧是裴氏的长公子,经书剩下的残页不过十之五六,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只可惜天妒英才,这般人物,竟拖着副病体。”
阮窈有意想要打探裴璋的事,附和完以后,又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姐姐,裴公子既是高门子弟,又怎会擅于佛学?”
妙静眼中亦浮起几分疑惑,“许是因为裴公子的娘亲笃信佛学,仙去前也是在寺里落的发。我听师父说,他幼时还曾随裴夫人在山上小住过许久。”
“裴夫人居然出了家?”阮窈错愕不已。
近年来,上及高门,下至庶人,虽不再以儒为尊,皆好佛道,可身份尊贵之人自请落发,仍实属少见。
妙静仅比她年长两岁,削发为尼,想来也是有着什么不得已的缘由。
“旁的我也不清楚了。”妙静的声音有些轻飘,“富贵人家,所思所想定然与我们不同,兴许当真勘破了红尘——”
住持所居的寮房在灵山寺最东侧。绕过斋堂,再沿着廊庑向前,便是东院。
甫一入内,阮窈立即瞧见石阶高处的小亭里正有二人相对而坐。
她和妙静同时止了步。
连日来春意渐浓,日光也晴暖了三分。亭旁的娑罗树萌了新芽,映着红墙,枝叶微摇。
天光之下,男子一身苍青色宽袍,春风拂得他衣袂飘动,身形如松如竹,直将周遭的绿意都衬作了无物。
阮窈眯了眯眼,裴璋似有所察,亦微微侧目朝她们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