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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花影随春风遥遥而坠。亭内灯烛飘曳,光晕洋洋洒洒落在棋桌上。
裴璋罩了件影青色的鹤氅,正与对首一身檀色长衫的男子对弈。
棋子黑沉,映得他拈棋的手指修长如玉,似春水梨花,优雅匀净。
重云手中抱有焦尾琴,冷眼望着重风去亭外,不动声色将想要借故走近的女郎拦下。
“清泉茂树,众果竹柏,药草蔽翳……”陆九叙抿了口茶水,一双凤眼笑得微弯,“燕照园不愧出自崔氏之手,堪称人间极乐地。”
裴璋垂眸看着棋子,神色淡淡,“鼎铛玉石,游宴无节。”
“伯玉未在席上吃酒,不曾与我同去更衣。”陆九叙语带惋惜,“房内鲛纱高悬,侍婢甚丽,我还当是进错房间,唯恐唐突了崔大人。”
“所以你随后两次离席,皆是为了更衣?”裴璋慢条斯理落下一子。
陆九叙并不否认,“今夜过后……岂不可惜?”
他面上笑吟吟,眸光却微不可见地转冷。
裴璋望了眼树梢上清清淡淡的斜月,站起身,“时辰不早了。”
“棋局才下了一半——”陆九叙略有不满地叹了口气,话音还未落,忽地听见一阵仓惶的脚步声,还伴着女子带哭腔的呼救。
正疑惑间,一名女子自树丛后奔出,藕荷色裙衫随风鼓动,踉踉跄跄朝着八角亭跑来,像一只受了伤的鸟雀。
重云未曾料到竟有女子如此大胆,手里又抱着公子的琴,急切中,只得将佩剑横于亭前阻下她。
“何人擅闯——”他出声喝问,就见到女子仿佛被剑吓得身子一颤,直直跪坐在亭下石阶上。
她抬起脸来,一张娇美的面孔上血色全无,鼻尖却哭得发红,湿漉漉的眼欲说还休望向裴璋,噙着的几滴泪簌簌而落,“裴公子……”
相比旁人的惊愕,裴璋只是微微蹙眉,沉默着并未出声,反看向树丛后紧随而至的华服女子。
“公主请当心脚下石阶……”数名侍女心急火燎追在她身后。
“区区石阶,本宫还能摔着不成?你们一个个的又有何用处,连名乐姬都抓不住!”端容公主怒气冲冲挥开碍事的花枝,这才瞧见小亭中的一众人。
陆九叙颇有几分疑惑地起身,“公主怎在此?”
端容公主怔了一怔,眉眼间的愠色却分毫不退,也不多说,只咬牙道:“给我把她绑下去!”
阮窈一声不吭,颤着身子就往裴璋身边躲。
重云看得直拧眉,正想上前拉住她,反逼得阮窈情急之下伸手攥住了裴璋的袍角,生怕自己被推出去。
裴璋扫了眼自己被攥出轻微褶皱的衣角,很快便不动声色地将阮窈的手拂了下去,这才发声,“公主何以这般动气?”
“这乐姬胆大包天,竟蓄意勾引砚郎。我不过才问了两句,她就哭成这幅模样求你,我倒成了恶人了!”端容公主怒声说着,云鬓间那支凤凰衔珠的金步摇随之颤晃不已。
阮窈苍白着脸,急急辩道:“小女无意冲撞到贵人,还请公主恕罪,但我绝无半丝攀附之意——“
她咬着下唇,似是下定决心,眸中覆上一抹水色,颤声说:“小女仰慕裴公子已久,且公子于我有恩,小女本就是来寻裴公子的,又怎会蓄意引诱旁的郎君……”
话一出口,众人神色各异,惊诧过后,氛围继而古怪起来。
端容公主微扬起下巴,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惊异与骄矜,仿佛此刻才借着烛火正眼细看面前狼狈跪坐在地的女子。
她盯着阮窈身上所穿的乐姬裙衫,不怒反笑。
“你……仰慕裴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