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霜眼神愤恨,再不复往日温婉,她不给沈听兰辩驳的机会,叫来茗枝为她更衣,茗枝也听到了她们的话,她一心向着自己姑娘,推开沈听兰,啐骂道:“枉我们姑娘那日好心教你学琴,姑娘良善,却不知你是一条会咬人的蛇,连亲人也下得去手!”
茗枝为她裹上披风,二人扬长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沈听兰。
沈听霜去了老太太的寿华院。
一路上,她心中的恐惧几乎抑制不住,她原以为此事是因为柳邈对父亲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可那日救她之人,正是此次秘随柳邈上京的柳贵妃之子,五皇子谢钦昂。
救了她,又为何要杀了她?柳邈报复父亲,可那时父亲尚未定罪,他即便刻意折磨沈家人,却也并未杀一人,并非是不想,只是时机未到,他是柳元辅亲子,官居刑部侍郎,绝非草莽之人,他既等的了一时,便不会在父亲定罪之前杀人,可那日她惨死在府外……
沈听霜脚步一顿,她已经到了寿华院,可院中却有一熟悉身影正垂首跪着,她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竟是谢琰。
她心中讶然,梦中情景支离破碎,她只知大概,于平日细枝末节并不清楚,是以不知他为何会在此处跪着,便问:“为何要跪在此处?”
听到她的话,周围的下人俱是松了一口气,这位表公子在此处跪了两个时辰,身上衣裳又湿了,她们看着心中不忍,却因是老太太亲自下令,谁也不敢说什么,如今三姑娘来了,她最是心善,表公子终于不用再跪了。
“回姑娘,奴婢们也不知为何,但表公子已经从辰时跪到了现在。”
沈听霜了然,想来是他现在那对“父母”又犯了浑事。
“无论怎样,两个时辰已然够了,让他起来吧,我去给祖母说。”
沈听霜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苍白的面色,衬得鼻骨右侧那颗红痣愈发鲜红,像一滴凝结在面上的鲜血。
这时是雨后冷秋,这湿冷的风一吹,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谢琰听见这道声音,竟有一瞬恍惚,抬起头后,见一清丽少女站在面前,眉眼低垂,恍若冬梅覆雪。
沈听霜见这人只看着自己,动也不动,心中嘀咕他是不是傻了。
“茗枝,扶他起来。”
茗枝心中有些抗拒,可耐不住主子有令,上前伸出手欲要扶他起来,谁知谢琰忽然看向她,眼神像是冬日屋檐垂下的冰锥一般,茗枝呆了一瞬,这人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谢琰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更衬得眉眼姝色浓烈,殷红的唇瓣与鼻骨右侧的绯红小痣两相得宜,倒让这张面容沾染了些许靡靡之色,可靡而不媚,姝而不艳,倘若不是面上神情太过冷然,也称得上一句少年风流。
他哑着声音道:“多谢三姑娘。”
沈听霜看他一眼,道:“不必。”而后转身进了正屋。
*
正屋内,沈老太太正在和大太太说着三日前的事。
老太太呷了一口茶,声音轻似云烟,似乎已经无力再说话,“查到那日救下听霜的人了吗?”
大太太郁氏坐于下首,脸庞如同珍珠一般柔润白皙,此刻却皱着一双柳叶细眉,面色同样不好看。
“回母亲,那日救下听霜的柳公子是张部堂家的远方侄子,此次来杭州是为了给张夫人贺寿,可他父亲不过是县衙门内的一名小吏,这人自己也不甚争气,今年秋闱落了榜。”
大太太脸色越发难看,“这样的人,怎堪配的上听霜!”
老太太闭了闭眼,“那便传出去,三日前救下听霜的,是住在府中的表公子,这人论起来是她的表弟,那日看到自己三表姐落了湖,一时情急之下才会亲自去救她。”
这法子还是今早的尤妈妈突然想起来的,三日前沈听霜被救上来时已经是傍晚,看不太清楚身形,正巧谢琰和那位柳公子身形相近,样貌轮廓也有些相似,便说是谢琰救下的沈听霜,如此也不会再有人多说什么。
“无论如何,这事都不能影响大公子的仕途。”
老太太沉声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尤妈妈下去安排,接着又看向大太太:
“我也知晓你心中不好受,可从志是家中长子,十六便中了举人,又得了部堂大人赏识,要为他引荐京中来的贵人,此事重大,绝不能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