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出一口气,吩咐茗枝拿上账本后便去了正屋,她要问一问母亲。
另一边,二太太拿到沈听霜还回来的对牌后,心中嘀咕了一声,随即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沈二爷正在穿外衣,二太太忙从丫鬟手中接过亲自服侍了他,叮嘱道:“记得打听一些消息,别喝酒了就失分寸,给你拨了五十两,大方一些,让他们喝,别让他们察觉到……”
沈二爷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了,“爷们儿的事,我心中有章程,自然会办得妥当。”说完他便坐上马车,去了和同僚们约好的莲台曲水。
甫一进去,亭台楼阁,飞檐翘角,水声淙淙,竟是烟雨朦胧之境,丝竹管弦之声响起,又有女子娇娇的笑声和柔媚的唱喁声,隐隐绰绰,也能叫人酥了半边身子。
沈二爷被人引着去了一处水榭,里头早有三人在等着,蓝衣之人是府同知顾兆兴,石青色锦衣之人则是杭州知府孟平,还有一玄衣赏曲之人,则是布政司参政,柳知远。
三人见沈成肃前来,皆是作揖相迎,府同知更是站起身来,笑道:“沈兄,只等你了,你若再来晚些,只怕就喝不到这一坛二十年的绍兴花雕了。”
沈成肃顿时有了兴趣,二十年的绍兴花雕,这可是有些稀罕的物什,便问了一句这酒从何来。
府同知答:“沈兄有所不知,这酒可是柳道员特意带来给我们兄弟几个过口福的。”
这话说完,柳道员,也就是参政柳知远便从歌曲中分神,神情随意道:“这酒实则是钦差大人感念我的孝心,这才赏给了我,我又念着咱们平日的交情,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不值一提。”
原来这柳知远是和柳邈同出一族,只不过柳知远这一脉是柳氏旁枝,倘若不是他中了洪熙七年的进士,只怕他这一枝就要彻底没落了。可命中一切皆有定数,他中了进士,又是柳元辅同族,这下子便如有好风借力,直上青云,这不,眼下……
柳知远说完此话,又被恭维了几句,就连沈成肃喝完一杯也道:“不愧是绍兴花雕,不愧是柳道员!”说完这句又是一杯下肚,全然忘了今日来此道目的。
柳知远呵呵笑着摆手,那杭州知府也极有眼色,立马唤人来道:“好酒自然要配好曲,我记得小凤仙一曲《平湖秋月》已入化境,正好和杏黄姑娘的箫音唱和,配这绍兴花雕。”
柳知远微笑着,虽未出声,可神色俨然是赞同的意思。
谁料这曲水的下人却说:“回各位大人,今日小凤仙已经有客了,不能服侍各位大人,还望大人们不要怪罪。”
知府孟平哼了一声道:“狂妄小儿,可知人有先来后到,却也有贵贱之分,如今这水榭中都坐了谁,可要本大人与你一一说道!”
不远处的小厮见情况不妙,忙去叫了这曲水的管事,李娘子。
李娘子长袖善舞,好一通说,又叫了两个貌美姑娘奏乐起舞,方才劝住孟平,只是那位府同知顾兆兴却觉得有些蹊跷,毕竟在场之人都知晓柳知远的身份,于是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小凤仙招待的客人是哪位兄台,我等也去拜访一番。”
谁料此话一出,李娘子的脸色就变了,歉然一笑:“回大人,奴家也不甚清楚,小凤仙是恰好入了那位大人的眼,才有幸去服侍,奴家这等身份卑贱的,若不是在场几位大人怜惜,又怎会入的了大人们的眼。”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顾兆兴若有所思,却陡然听得琴音袅袅,宛如一轮明月从湖面缓缓升起,朗朗月光照见湖面如镜,秋风起,月光似轻纱般被吹起,荡过湖面,却又戛然而止。
这下不止这个水榭,另有其他亭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唯有顾兆兴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曲水中最大最华丽的水榭,四面有薄纱遮挡,下一刻这轻纱被一袅娜女子掀开,这女子还抱着琴,杏眼桃腮,却面带泪意,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李娘子忙上前去问出了何事,只因这抱琴女子正是莲台曲水最出名的小凤仙。
只见小凤仙哭着说:“娘子,我不愿在这儿了……”
自她学艺成名后,每日都有人慕名相见,这些人中,不乏省内高官或是家财万贯的巨贾,也常常有那满腹经纶的才子绞尽脑汁写下诗词让她传唱,可从未有人这样侮辱过她。
李娘子虽畏惧水榭中人的身份,却也怕小凤仙受了委屈,闻言便追问到底怎么了,只听小凤仙说:“这人不让我坐,也不让我动,喝过酒后要我弹琴,可我尚未奏完曲子,他却说难听……呜呜呜……”
小凤仙委屈得不行,话都说不完全,可李娘子平日最疼她,自己此番举动虽然失礼,往日也并不是没有过,是以她正想听李娘子安慰自己,谁料李娘子脸色骤变:“小蹄子,就为这!你就抛下贵人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