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痛不敏感的孟凭瑾分不清楚难过也是会痛的。
他不想理会这种怪异的痛感,只偏执地、恶劣地想着——就这样让她也痛一痛。骗他、痛这一次也不能怪他。
一直潜伏着的两人忽然冲出来拽住她,二话不说将她拉进一旁的草丛间。
可惜。孟凭瑾的眼眸冰冷得可怕。
徐风知一看是外门弟子也没有反抗,任他们将自己拉进草丛才挣开他们的手,拧眉盯着他们看了一阵。那二人颇为心虚,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其中一人看到了她拎着的小竹篓,里面有条小蛇。
他二人瞬间心领神会,激动地扯住她,“师姐!你是不是也来捉弄他的!”
也?徐风知错愕起来。
他二人却兴高采烈地说着:“我就知道!师姐也看不惯他对吧!”
他们拍了拍她的肩膀,自信道:“放心吧师姐,你不用进去了,我们在那里面安排了一只烬犬!等他一进去就把他咬成重伤!”
“孟凭瑾还真难缠!看着没脾气性子软!入门这一个月,我们每天试了好多手段想逼他走可都不管用!这下我看他怎么熬!”
“他一个平民百姓凭什么和我们一起入门修习…还做了内门弟子!既然未送金银就该滚出门去!平白让门中都跟着劣等!呸!”
藏身高处的孟凭瑾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好似他们谈论的对象并非他,悠悠然置身于事外。
可他知道徐风知…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都是、什么手段。”
他们没听出徐风知声线不稳,竟兴冲冲掏出那本已然被翻看的有些烂掉的话本,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对视一笑里满是恶意。
“师姐看这个就行,我们都撰写成话本了!门中人人都爱看!”
徐风知的手指细密地颤抖着,尚未碰着书页,阵风掠过将它快速地一页页翻开一遍,仅一眼就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给掐紧,所有的声音都被拉远。
……各种事件被撰写成话本,他们一听到谁欺负他就去拼命打听细节,说笑之后再传扬出去。若是今日没人欺负他,还会有人自发地翻进他的院里泼他一身脏污,掐着他的头要他向自己俯首。
她想起孟凭瑾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伤痕,想起她疑惑询问时他的闭口不谈,想起太多太多次他带着流血的伤口来找她时垂眸小声说的那句:“师姐,我又受伤了,对不起。”
心脏泛起深切战栗,她只恨自己迟钝得可笑。
天下间皎洁如月的灼雪门竟是这样污浊……她怎么就没想过她眼中灼雪门处处亲切充满爱都是因为她曾经的皇女身份。
她而今才醒悟原来那日他们都围在他院前根本不是要为他准备欢迎仪式,多半是要欺负他,还是她阴差阳错解救了他。
……是她自以为他们会像欢迎她那样去欢迎孟凭瑾,她得到过,她觉得每个人都会有……是她站的地方太明亮了。
孟凭瑾依然站在斜对面的飞角屋檐上,怀中抱剑眉眼冷淡,全然不同于往日那胆怯懦弱的人,叫人直觉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他眸中藏匿危险,唇上勾出浅笑注视着那位与他云泥之别的风知殿下。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你会如何呢徐风知。
然而下一秒,他就见徐风知低下头揉揉眼睛,那眼尾发红的模样俨然是哭了。
某人的轻巧神色倏然凝滞,握紧长剑指骨泛白。
徐风知的泪是哑的,心里难过也是哑的。
难怪孟凭瑾黑化后首先掀了灼雪门。
她心中被欺骗的愠怒无穷无尽袭来,混着令她眼酸的悲伤,已然辨别不出逃出眼眶的这几滴泪是因为被表象欺骗的自己或是为了令她心疼的孟凭瑾。
她想起灼雪门的白玉天阶将有一日鲜血淋漓、碎裂断开,想起那句刻在书里的“我不怕报应,其中若有一个冤死的,我自甘下地狱。”
败絮一团、竟是如此。
她干呕一声,那二人回头看她,一柄剑便骤然横在他们颈间。
孟凭瑾注视着那柄剑将他们三人隔绝开来。未站在树荫里的,只徐风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