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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第2页）

老师傅很巧妙地用一根扁平而长的铲子和一根细长勺子来勾勒样式。他把糖稀往案上一倒，紧接着手往上一提就成了一条糖线，随着手腕的上下左右翻飞，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猴子便出现在案板上，可爱极了。待放凉后定好型，师傅把竹签朝上一贴，拿起来递给贺蕴君。

贺蕴君十分开心，接过糖人朝霍衡挥了挥。霍衡含笑点点头，虽然也不知道这有什么高兴的。

离开糖人摊后，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时贺蕴君才想起来霍衡还未吃饭，便问他吃什么。

霍衡不挑食，道除了甜的什么都行。

贺蕴君把啃掉一半的糖人又在他眼前晃晃，这下两个人相视而笑，都忍俊不禁，贺蕴君洋洋得意。

正巧街边拐角口有一家馄饨摊，她便提议去吃馄饨，霍衡自然无异议。

二人在冬夜寒冷中相对而坐，霍衡坐在外面正巧挡住风，小桌正中间燃着一支蜡烛，此时火光在微风里跳跃。没有烛台，烛泪就滴落在桌面，堆成小小的红玉台阶。

贺蕴君拿着吃完糖人的竹签去戳，引来霍衡不满，“你戳那个干什么？小心倒了燎到你。”

他皱眉，贺蕴君停下手笑嘻嘻看他，“哎呦，怎么会！我戳的是下面那些软的。”她说着，把竹签扔在渣斗里。

这方小桌实在不宽敞，霍衡身高六尺有余，坐在这小凳子上颇为拘束，一双大长腿没地方舒展，只好塞在桌子下，和贺蕴君抵足相坐。

贺蕴君感受到了，于是很善解人意地往后退了退，把桌下的空间都留给霍衡，这下他才些许伸开腿。

不一会儿，摊主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个个饱满圆滚，汤里面放了芫荽末、葱花末、还滴了几滴香油，色香味俱全。

贺蕴君趴到碗上，顺着碗边舀起一个小馄饨，连汤带菜，一口吞下。烫得她不断用手扇着嘴巴，哈哧哈哧呼气。

“烫死我了！”

霍衡无语，“谁让你吃那么快！你慢点吃，谁跟你抢一样，不够我再要一碗！”

他慢条斯理，吃饭风度比贺蕴君高出八层楼，馄饨一个一个先吹凉了再吃，且十分留心不把汤汁溅在衣服上。

贺蕴君觉得舌头被燎起一层皮，赶紧问摊主要了一杯茶，摊主老实敦厚，笑意盈盈地瞧着她。

贺蕴君饮完茶，想了想，看向霍衡道，“霍衡，你说你帮我这么多，吃穿用度皆是花你的钱，我着实过意不去……可，你让我现在给你钱，那我也确实给不出来。这样吧，我既然到了幽州，定是要在北境留很长一段时间，你在那里忙着，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我定当倾力相助！”

她有什么呢？除了一身医术之外，别无他物，可这就足够了。

师父林白水可谓绝世神医，自己承其衣钵，虽不能青出于蓝胜于蓝，但也是担得起一句“医术高超”，幸不辱没师门。

她期待地看着霍衡，桃花眼亮晶晶的，映着跳跃的烛光，像两团火。

霍衡放下勺子，正色道：“贺蕴君，你不欠我什么。我说过，这一切都是还那年黎山恩情。那时你十岁，拖着十五岁快要死掉的我往山洞里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他稍作停顿，言语十分郑重，“我当时与你说，出去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管，全当谢礼。可你，一次都没来过，我也没有机会报答——这回，是还你的情。”

霍衡说完，很平静地盯着她，面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柔。

我在等着，可你一次都没有。

贺蕴君凝神听着，她蛾眉微蹙，在仔细思索霍衡的话。他说的没错，当时确实是那样子，年幼力小的她为了救治已是少年的霍衡，费了死力气把他往山洞里拖，一会儿抓住双手，一会儿抓住双脚，总算把他弄进去。

她当时也想过借着这个人情让霍衡帮自己忙，霍家二公子做事情总归会容易些。她想的是让霍衡把自家所有兄弟姐妹都按着捶一遍，谁让他们老是欺负自己。她自己力气小打不过他们，但霍衡肯定能，而且，揍了也不怕报复。

但终究是没有说。也不知为何，可能她忘记了，又或许是想起师父说的：救人性命不可心有所图，万不能以此为凭由要挟别人。

总之是没说。

贺蕴君斟酌着应答霍衡的话，她缓缓道：“我当时忘记了，离开黎山后就只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在蹴鞠场上，你当时拔得头筹，大家都为你高兴，我坐在很后面，站着往场中央看，认出了你。”

听着她的声音，霍衡仿佛又回到了小橘恩镇那夜，也是这样依稀的好像远在天边。他心有所动，就像一片秋叶飘落在池塘上，泛开重重涟漪，轻微，但是隽永。

贺蕴君却卡壳了，她沉思着，满是不确定，“第二次……我忘记了，是在哪里又遇到你了呢？”她歪着头，极力想把记忆溯洄到那一天，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二次是在秋日宴上，太后娘娘，当时的崔贵妃，办的赏菊宴。”

贺蕴君抬头惊问：“你怎么知道？”

霍衡答曰：“我一直都记得，是你忘了。”

可惜烛光照不出心慌，要不两人定能看到彼此内心的波涛汹涌。

是你忘了，你还忘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