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张需要仰视才能看清的淡漠的脸,眉眼间的稚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是几分不容忽视与讨价还价的冷峻。
披着一身松垮的校服,孤零零地孑立面前,却已经像一颗茁壮的树,令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
盛朗的性子出脱得太像年轻时的自己。冷静、果断、隐忍,还有些残忍和老谋深算……
难怪盛朗住在身边的这十年,只在身体又长大时才会破格要求换新衣新鞋。吃饭也只吃正餐,不会像调皮的盛宸那样缠着自己要东要西。
十年……盛玉麟笑着摇摇头……
原来为的就是欠条上的空格——十年前儿子便设定了这样一个空格,并且希望空格里未来填的,是个自己能还的起的数字。
牌桌上的游戏,突然变得有意思了。
盛玉麟双眉一挑,“没问题,既然你想好了我就奉陪。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用男人的方式对话,这张欠条就当这是你的解约合同。”
盛玉麟交叉着双手,抵在下巴斑驳的胡茬上:“不过在商言商。我养你十年,一年按五万算,不多吧,你认为呢?”
“合理。”
“好。但你爸我,从不投资低回报率产品,按照一年十分利来算——”盛玉麟拿出计算器按下,“二十二岁前,你要还我……”
“80万。”盛朗吞下一口汽水,“算好了,填上吧。”
盛玉麟的嘴角翘得诡秘,他旋下钢笔帽,在字条空隙里,填上捌拾万圆整。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白纸道:
“但你想上牌桌,手里没有牌是不行的。如果你按期还我八十万,那就一切依你。可还不上呢?”
“这不可能。”
“成人的世界可没有空口逞能。”
盛玉麟的眼神骤然变冷,“我看我们有必要再签一份补充合同。首先,你不可以在赚钱还债的同时放弃学业,这没问题吧?我不希望你因与我赌气而成为一个文盲,这不理智。”
“当然,学费我也会自己出。”
“非常好。第二,钱的来源必须合法。同时,你不可以拿我盛玉麟,盛世集团,以及任何与盛家有关的一切,作为赚钱的噱头。更不可以开口向盛家要钱。不然,这可对不起你伟大而高洁的志向。”
“可以。”盛朗清俊的下巴微微点动。
“OK,那就剩最后一条…如果盛朗二十二岁前还不上……”盛玉麟念念有词,动笔写下,“那就必须按照盛玉麟先生的设计,出国读书,一年后回来进盛世从头做起。”
直到这里,盛朗第一次沉默。这个代价似乎超过了他的设想。
盛玉麟的嘴角有些得意。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总是可以于无声处精准抓住对手软肋,这是盛玉麟经商多年练就的基本功。
对待羽翼未丰的儿子,显然大材小用。
盛玉麟作出一副抱歉的表情,双手一摊,“也许你觉得代价很大,但我失去你这个儿子的代价同样也很大。但这就是游戏的好玩之处,也是一种商业公平。如果你不接受,那我们可以……”
“不用了,就照你说的办。”
盛朗迅速提笔签下名字。又在盛玉麟早已准备好的印泥上,蘸了一指红色,不由分说地摁下去。
盛玉麟鼓掌,“很好,想好就干,是我盛玉麟的儿子。这份合同我会交给公证人员,一式两份照章办事,这才是你要的成熟男人之间的理智行为。”
他将合同叠起收入抽屉,
“另外,叮嘱你一下,别想在我这里钻空子,不然我会让你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我从不拿盛世的未来开玩笑。”
“嗯。”
盛朗的喉咙里闷出浅浅一声,随即拎起书包带,“没事我就走了。”
“站住。就是有再多钱要赚,也不急于这两分钟吧,现在就想不认我这个爸了?”
盛玉麟陷入沙发,笑着翘起二郎腿,“你准备拿什么赚钱,想必这不涉及你的商业机密吧。”
“炒菜。你年轻时怎么炒,我就怎么炒,这没问题吧?想必也不涉及你的商业机密吧。”
盛玉麟仰头大笑——他再也忍不住,儿子简直就是另一只商人世界的小狼,他发自心底满意地喟叹:
“很好很好,不惧微末,有我年轻的影子。我还担心你要把你妈妈的那套房子卖掉呢!我提醒你,那套房子只有五十几平,卖掉恐怕只够利息。”
“盛玉麟,我没你那么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