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您可不能不管啊!”八福晋帕子一扔,她坐在安郡王府的花厅里就开始嚷嚷,“那老十五分到正蓝祺还不是为了和我们贝勒爷抢人,您要是干看着,将来这正蓝旗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安郡王玛尔浑还未出声,旁边的安郡王福晋先撇了嘴,“雅慧,这话可不对,正蓝旗自然是皇上说了算,咱家只是领人的主子,管事的那是都统。”八福晋瞧她一眼,并不理会,只是轻哼一声继续道:“说是现在没有旗主了,可是谁不知道咱们安郡王府才是正蓝旗的主子,旗下的奴才那个敢不听话。”她素来是跋扈的性子,除了老安亲王岳乐,别人的话那是挑拣着听,如今还能叫她老实些也就是玛尔浑。可是她舅舅玛尔浑并不是那种疾言厉色的性子,对着外甥女自然没什么威严在。玛尔浑盘腿坐在火炕上上,他手里托着是水烟袋,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孔模糊的看不见。八福晋坐在另一侧,倒是身为舅母的安郡王福晋只是坐在奴才搬来的凳子上。八福晋眼神一瞟,就瞧见了安郡王福晋脸上的不屑之色。她心中冷笑一声,真是蠢,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挑中她做安王府的女主子的。“舅舅,正蓝旗总共就这么多人,他多了就是咱们少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讽刺的笑了一声,盯着安郡王福晋道:“不是我危言耸听,老十五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别看他面上好说话,可是有好处的时候从来没少了他那一份,有祸的时候谁也沾不上他的身。”“将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抽袋烟都得看人眼色。”正在皱眉抽水烟的玛尔浑:“?”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就算她说的有道理,那不能对着舅舅大放厥词啊。都说娘亲舅大,到了八福晋这里,玛尔浑反倒觉得自己是欠她了银子一样。安郡王福晋也是面露不悦,她随即就开口训道:“雅慧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性子,要是胤禩厌烦你了,你还如何自处?”八福晋雅慧眉端一挑,她傲慢的开口:“他敢?”她抬手抚着鬓角,“舅舅,我这话你也往心里去一些,可别将来埋怨我不提醒。”玛尔浑抬眼瞧着八福晋,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怎么?你以为我有事了,你家贝勒爷还能置身事外?”八福晋脸色一僵,安郡王福晋说多少都刺不到她,但是舅舅一开口,她就瞬间被戳破了傲慢的面具。安郡王福晋抿嘴一笑,她最是看不惯这个外甥女,整日里打着安亲王府的招牌招摇。可别忘了,她自己姓郭络罗可不是爱新觉罗!八福晋的母亲是和硕格格,那是安亲王岳乐的侧福晋所生,而玛尔浑则是继福晋的儿子,这中间又隔了一层。虽然八福晋的外祖母颇受安亲王岳乐的宠爱,又在安王府根基深厚,但是玛尔浑作为岳乐第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他是实质上的长子。只有安亲王侧福晋带着和硕格格讨好玛尔浑的份。若不是八福晋被指婚给了八阿哥,你看玛尔浑现在理不理她。说是在安亲王府长大,也不想想,安亲王府的孩子一大堆,嫁出去的姑奶奶生的孩子也不少,八福晋在其中也不是多么突出。不过是她从小就是个活泼性子,安亲王喜欢看着她玩,这才和玛尔浑相处多。安郡王福晋心中耻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架子摆的比和硕格格还大。这些贬低讽刺八福晋的话安亲王福晋也只能在心里讲一讲,嘴上是不会开口的。玛尔浑放下水烟袋,在鎏金缠枝纹盘中敲了敲烟灰,“你着急什么,有事叫胤禩过来跟我说,你一个女孩家别总掺和这些,早点开枝散叶才是正经事。”不愧是亲舅舅,脾气好的时候,八福晋是他最疼爱的外甥女。心里不顺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冲着扎心去的。安郡王福晋愉悦的欣赏这位嚣张跋扈的八福晋难看的脸色,随即收了脸上的表情,她温声担忧的开口道:“雅慧,你舅舅说的是啊,你们夫妻如今膝下空虚,瞧着着实不像样。”听着舅母假惺惺的劝慰,八福晋气的胸口都疼,她一脸铁青的起身告辞。玛尔浑烦躁的又点了一袋烟,他根本不想搭理现在还耍脾气的外甥女。安郡王福晋看着她背影都想要笑出声,要不是她顾及玛尔浑还在,肯定要大笑几声出气。终于能见到这个讨人厌的外甥女吃瘪,她晚上一定要喝酒庆祝。“你高兴什么?”玛尔浑冷声开口。安郡王福晋一愣,她冤枉的不行,“我没干什么啊。”玛尔浑本来就被因为熙郡王分来正蓝旗的事情心烦,又被八福晋闹的脑袋疼。一看自家福晋居然还高高兴兴,他腾的一下就火了,“出去出去!”安郡王福晋扭头就出去了,她翻个白眼,发什么疯呢,有本事冲着皇上去啊。比起上蹿下跳的八福晋,胤禩就冷静多了,他还能回家静心写两张字。直到两日后他才到安郡王府去了,八福晋只是催促玛尔浑想办法,而胤禩是实实在在的带来了办法。玛尔浑满脸遗憾的开口道:“从前十五阿哥风头盛,本王还以为他专心诗书,没料到竟是喜欢打兵打仗,真是可惜了。”胤禩眼神一闪,俯身给玛尔浑斟了一杯酒。酒液碰撞着杯壁,从壶口拉出一道银丝。砰,酒放在桌上。胤禩笑道:“就如这酒一般,再好的东西也是喝到自己肚子里才是好的。”
他五官中蕴含柔和,面上经常挂着笑意叫人望之可亲,可是玛尔浑却知道这个外甥女婿野心大,脑子又灵。虽说旗人规矩重,打从关外来的老规矩,主子就是主子,安王府的旧部那可是多如过江之鲫。别看安王府也是几代积累下来的富贵,自古以来都是打仗的将军最富,可是安王府不同,他们花销也极大。岳乐阿玛那辈就是打仗厉害,但是政治上搞不懂,死活没挤进理政贝勒的行列中。要不是后来岳乐受到先帝宠信,恐怕安王府的富贵就保不住多少了。岳乐比他阿玛厉害,既能打仗还懂理政,不然也不会有传言说先帝临终前本想传位给他。要不是反对的人太多,如今这个皇位说不定就是安王府的了。有些头是不能开的,一个皇帝可以传位给自己的儿子,甚至自己没有儿子可以过继儿子继承皇位,但是不能传位给兄弟。尤其岳乐还不是亲兄弟,他父亲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第七子,和先帝属于三代内血亲。若是有了这个头,那以后的皇帝就不用操心国家大事了,保护自己的性命才比较重要。到了玛尔浑这儿可真是老虎生出了一个狗儿子,玛尔浑身体不太好。其实当时也有人怀疑过是岳乐身体有问题,他一连死了十多个儿子,额娘不是同一个的情况下,可不就是他有问题了。玛尔浑今年也是生了几场小病,有些精力不济。他自己本身上不了战场的情况下,很多底下的奴才并不是那么服他,小心思也很多。玛尔浑固然掌握着安王府三代人积累下的资源,可是自己抓不住也是个困难。他每年都要给旗下奴才不少关怀,才能安抚好那些人。还是八阿哥成了安王府的外甥女婿后,玛尔浑才算是多了一个得力帮手。胤禩善笼络人,洞察人心的功夫在皇子中也属于上游,很多大臣都是十分喜欢他的。喜欢到……愿意站在他身后摇旗。因为胤禩是能够听见身边人劝导的话的,他若为主,底下人能够施展更多拳脚。玛尔浑和胤禩,一人有资源一人有能力,可谓是一拍即合。即使没有八福晋这层关系,两人迟早也能走到一起。一如向来不掺和皇子事情的裕亲王福全都忍不住为他说几句话。玛尔浑咳嗽一声,没有接下胤禩倒的酒,“最近胸口闷的疼,太医交代了不能饮酒。”胤禩将酒杯推了过去,“舅舅放心,这是药酒。”他半月前从太医那知道玛尔浑身体不适,就立刻派人跑了几百里出京买了这酒回来,据说对咳疾十分有效。玛尔浑接过酒杯,“你也是有心了。”他心头一动,八阿哥会做人不是一天两天,但是他每次被这么熨帖的对待都觉得可惜,皇上怎么就不能如他一般喜欢八阿哥呢。他叹息一声,挥散那些烦恼,“你也说说,这十五阿哥是肯定不会安生待着的,如何保住咱们在正蓝旗的优势才是重中之重。”胤禩抬眼,温和一笑,“舅舅放心吧,小十五未必会多做什么,咱们只管安抚好旗下的奴才就是。”玛尔浑有些愁,“元宵节还没到,今年的赏赐还没发下去,本王已经听了几户人家来哭诉,说是日子过的艰难”“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胤禩对着玛尔浑的温声安抚道。玛尔浑送走了胤禩,他神色立刻淡了下来。他盘着手上的翡翠珠串琢磨起来,他手里当然还有些银子,诺大一个安王府没那么好掏空。只是摆明了在皇上在位的时候,安王府别想再碰兵权了,他儿子也不算能打仗的人。玛尔浑对胤禩不算多看好,毕竟他的心思是冲着什么去的,他这个深度绑定的舅舅最清楚。固然太子和皇上的矛盾隐隐要爆发,太子能不能平稳继位还不清楚,但是太子若是有个万一,那还有直亲王和熙郡王在那儿呢。胤禩一直跟着直亲王身后,要是拉下来还是有很大可能的。可是还有个手里有兵的熙郡王杵着,人家手里的几千护军营可不是吃素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京城里九门的兵力未必能挡住重装的护军营。玛尔浑心里绕来绕去想了许多,从八福晋上门那日就在琢磨。最后他一拍脑袋,这笼络奴才的银子他可不能再出了。安王府这些个家底,他还要留给自己儿子继承,可没得帮了胤禩之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胤禩能够组织出银子的话,他还是愿意继续做八阿哥的好舅舅。至于正蓝旗的牛录,他这个身子骨摆在这,能保多少保多少吧,只要爵位还在他安王府依然是显赫的宗室王爷。安王府是老牌的王府了,府邸位置也是一开始划分好的地方。胤祈这一辈的皇子出宫开府是没办法挤到那边去,那边不是伯伯就是叔叔,总不能把人家铲走自己盖宅子吧。不过胤祈自己也有小眼线,顺承郡王府的锡保和他关系不错,一向又是看不惯安郡王府的玛尔浑的长子华玘。没等胤禩从安郡王府出来,锡保已经仗着位置的便利,叫奴才在大门口就能看到胤禩从后门进了安郡王府。锡保掀起披风直接扣在身上,他眼睛都冒光了,“快快快套车,我要进宫一趟!”他激动的在马车里挥拳,就等着十五阿哥早点发威,干死安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