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伦堡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海德里希突然对我说。
今天是1939年十一月十二日。他说的显然是文洛事件。
我神色如常:“这我怎么会知道?”
“你没有感应吗?”
“这听起来是女巫才能做到的事。”
“你不会是会预言吗?”
“我那是基于已知信息的情报分析,不是什么超能力。”
我五天之前的确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提前预言8日的暗杀事件。最后决定放弃了:固然有得到希特勒宠信的机会,但也存在被怀疑的风险。我决心不让自己过多地卷入政治中去。除非有人主动问我且我不得不答。
“那你猜猜他现在怎么样?”
我知道我不应该表现出任何的关心:“我想你不会挑选一个废物当你的手下。”
海德里希笑了:“你说得对。”
过了几天,他又对我提起舒伦堡。
海德里希说希特勒为文洛事件接见了他,但转述的部分内容和我记忆里舒伦堡回忆录里有所出入——谈到这里,海德里希话锋一转:“元首提到了你,他问舒伦堡怎么评价你的。你猜猜舒伦堡说了什么?”
“您说吧。”我的内心一下紧张起来。
“舒伦堡说你很聪明,而是不是一般的聪明。并且因为过于聪明而很难对付——”
他刻意拉长音调、放缓语速,使我处于不断的煎熬之中,
“——如果不用,一定要杀掉。”
一定要杀掉!
我被这句话砸晕了,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别哭,”海德里希用他粗笨的皮质黑手套在我脸上蹭了两下,才意识到这会伤害我的皮肤,僵硬地收了回去,“元首没有打算杀死你。你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Kennkarte!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反复摩挲着封面DeutschesReichKennkarte的字样,内里签字、盖章、编号一应俱全。“这是真的吗。”我喃喃自语。
“我难道还用骗你?”
我流下更多的眼泪。
我在无法得到它的时候误以为遥不可及并心心念念,可当它真的到了我手里的时候,我的内心却被更多的焦虑填满。
我现在是德国公民了。然后呢?下一步呢?这薄薄的一张纸难道就能保护我的生命吗!德国人杀起自己人来也从不手软。更何况,我成为德国公民之后,德国政府就拥有对我完全的执法权了,从可能的外交事件彻底变成德国自己的内政。德国人不考虑可能引发的麻烦吗?还是说他们已经认定我不再是美国国籍或者已经被美国完全抛弃了?
海德里希在威胁我可能被杀之后才把这张证件掏出来,究竟是想强调他对我的权力支配还是别有深意?
这张纸到底是对我之前表现所认可的奖励?还是想要将我卷入更深的控制之中的缰绳?
我这黑暗中的幽灵,真的能走到阳光下自由自在地呼吸而不必担心灰飞烟灭吗?
死亡的风险依然存在。只要我在纳粹德国一天,就永远是我头上悬而未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