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一行人跟在押粮队伍后面整整走了六日,白日里,驴车跟着队伍吱呀吱呀地行进;入夜后,若有幸遇到脚店便投宿歇脚,若正好是荒郊野外无店可投,温禧三人就在驴车里凑合一夜。好在路途虽然辛苦了点,也是安稳太平。
两队人井水不犯河水,一路乏善可陈、倏忽而过。
第七日晌午,温禧正搂着祐哥儿和禔姐儿昏昏欲睡,就听到马义一声吆喝:“小娘子快看,快到显州城了!”
温禧忙掀开车帘朝前望去,只见远处一条宽阔的河流自西向东流过,旁边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是不是快要见到大哥了?!”祐哥儿兴奋道。
禔姐儿显然也兴奋不已。
驴车跟押粮队早就分道扬镳。
马义指着方向道:“小娘子,他们押粮的直接走军营那边专用道,咱们得从南门进呢。”
温禧点头表示明白。
一路行来,温禧对于进城验文引、交铜子这套流程已经太熟悉了。城门口照样排着队,驴车跟着一步一挪地进了城。
禔姐儿有些雀跃:“进城找大哥喽!”
显州不愧是边关重地,城墙高而厚,温禧猜测是从辽金手中收复后又重新加固修筑的。城墙上设置有马面和战棚,还密集地设置了女墙,有往来的军士巡逻预警。
一进城,便能看到高大的木栅栏围起的辽水榷场,里面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各色幌子迎风招展,各色铺面鳞次栉比,即便隔着栅栏,也能感受到如火如荼的交易盛况。
马义也兴致高涨:“听说城里最近还新设了瓦子,如今城里的郎君娘子们,都爱去那里听杂剧,不过我老马还没见识过呢……”
前面的马义滔滔不绝,温禧却没心思再去看去听了,放下车帘,心里思索,显州收复三年如此繁华兴盛,而温祈在一个交通和经济都发达的城市,竟然一封信都没寄回来!印象中的大哥显然不是富贵后抛弃家庭的主儿,那会是什么情况?阵亡了?若是阵亡总得有阵亡书和抚恤金发来吧?残废了?若是残废了他没有求生能力为何不归家……
温禧这边皱眉想着,祐哥儿和禔姐儿也明显感觉到了阿姊的心事重重,便也放下车帘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马义赶着驴车在城里一路北行。
当一座高大肃穆、门前立着拒马桩、有军士站岗的营寨出现在眼前时,马义勒住了驴车。
“小娘子,显州卫到了。”老马指着前方,“小娘子先去问问吧,我在这阴凉地等着,一会儿把你们送到落脚处。”
温禧点头回应,将存放着文引、户帖、信封的招文袋斜挎着,跳下驴车。
她朝着门口那位像是小头目的士兵走去,问道:“这位军爷,打扰了,民女自金陵来,特来寻在此处参军的兄长,烦请通禀。”
那人看她一眼,见是个单薄的小娘子,后面还缀着两个孩子,不像是奸细之类的,便道:“查阅兵士档案和寻亲,需得都监大人许可才行,你且在此等候。”说罢,转身从旁边的侧门进去了。
温禧返回驴车上,将情况告知弟弟妹妹以及马义,又承诺多给二十文,请马义稍后,马义连忙应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显州卫门口偶有军士和书吏来来往往,祐哥儿和禔姐儿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东张西望,后来也渐渐地坐下来。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温禧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酸麻的腿脚,就看到那名军士出现在门内,朝她招招手。
温禧嘱咐祐哥儿看好妹妹,便挎着招文袋进入了显州卫侧门。
那军士引着温禧进了都监府,一进门,便看到那位负责押粮的大人,还未等她有疑惑,旁边军士已抱拳行李,声音洪亮:“谢都监,人已带到!”
都监大人?!
温禧愕然望向谢丛,他竟然就是都监?管理士兵档案的那位军官?
当时在脚店,她询问过他,他管着这个,明明在当时就可以指点一下,甚至收下材料的,却冷眼旁观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