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哥儿经了这些天倒是坚强了许多,心里明白这是阿姊的安慰之语,又想起阿姊这些日的勉力支撑,他握紧拳头:“阿姊,找不到大哥还有我呢,阿姊放心……”
温禧不知道自己在祐哥儿眼里已经是“长姐如母”的形象了,只温声道:“阿姊相信你,祐哥儿、禔姐儿,别担心,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到了显州,还怕等几天吗?”
禔姐儿摇头表示不怕。
夜幕降临,温禧三人从晌午到现在未进米水,刚刚精神紧绷时还未觉,现在已是饥肠辘辘了。
“好啦,出门吃饭去!”温禧坚信,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若是有,那就吃两顿!
温禧锁好门,先带着弟弟妹妹去寻了王氏,王氏指路:“出巷子往东走,过两条巷子口右转,有家宋嫂鱼羹,味儿做得地道,你们保准喜欢!价钱也公道,你们姊妹去吃正合适!”
温禧一行按指示走,果然见一家沿街的铺面,挂着“宋嫂鱼羹”的幌子,因着正是饭点,人头攒动,连店门口也摆着两三张小方桌。
跑堂的伙计伶俐眼尖,看到他们三人忙出来招呼:“小娘子来啦,里头满了,门口这张小桌行不?哎,得嘞,马上给您收拾出来!”
小伙计手脚也麻利,三五下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残羹,又用抹布擦干净,招呼他们:“您几位来点什么?看您几位眼生,第一次来吧?咱家招牌就是鱼羹,十文一碗,料足味鲜,吃过的都说好!”
祐哥儿和禔姐儿都等着温禧决定,温禧点头:“那就鱼羹吧!”招牌菜备得多,做得快,味道也有保障,正适合他们如今饥肠辘辘想饱餐一顿的状态。
小伙计高声唱道:“三碗招牌!”又回头,“您稍坐,马上就来!”
等待的功夫,温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店内的食客,有穿短打的力夫,风尘仆仆的行商,也有带着孩子的娘子,甚至还有一桌穿着半新不旧儒袍的读书人。看来这家店价格确实实惠,属于大多数人能吃得起的。
没多久,三碗热气腾腾的鱼羹便端了上来,粗陶大碗里,汤汁浓稠雪白,鱼肉细如韭叶,沉浮其间,另有香菇丝、火腿丝、葱丝、姜丝点缀其间,一股鱼鲜的香味扑面而来,这“色香味”便占了两项了。
禔姐儿小声道:“好香啊!”
温禧提醒:“小心烫。”拿起汤匙,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嘴里。鱼肉片的极薄,火候恰到好处,鱼羹入口温润顺滑,汤汁浓郁鲜美,用的虽是河鲤,却没有丝毫腥味,香菇丝和火腿丝更是增添了一丝风味,果然好吃!
祐哥儿和禔姐儿吃的头都不抬,温禧暗笑:真是两个小吃货啊。
温禧一边吃一边想,就算温祈真是殉职了,他们也不能回金陵,有亲族的孤儿,是逃脱不了亲族的盘剥的。这显州是新兴城市,一切欣欣向荣,不如就在这留下。虽说探亲的文引到显州后最多只能待六十日,那也不是没有办法,一路上跟马义聊天,温禧得知显州目前的政策是置业就能安户,幸而自己还有一百两的便钱券没动,其他流动资金也还有余。
实在不行便置办个铺子,自己又有手艺,这显州贸易发达,做点吃食营生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还是有信心的。白手起家,这不是她最擅长的吗?前世她靠做美食博主赚了本钱后,盘下一家快倒闭的菜馆,经过三个月的经营便转亏为盈了。
另外,祐哥儿已经十岁,也得去学堂念书,若是没有读书的天分,去学个手艺也行。至于禔姐儿,虽说大晟有女学,但是多是在汴京以及文化发达的江南地区,显州是没有的,不妨让禔姐儿先跟着自己,说不得禔姐儿耳濡目染也喜欢做吃食呢……
一想到未来的打算,温禧便充满了干劲,心中的郁闷之气已经去了九成。不过,她还是希望温祈好好活着,至少为了祐哥儿和禔姐儿,这俩孩子怎么能承受住接二连三的打击。
。
谢丛独自一人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回想起一张年轻、充满活力、总是带着点傻气的笑脸:
“丛弟,你看这刀,离家之时,我家特地给打的!等我立了功,得了赏钱,回去就给把铺子翻新了,你不知道,我家木作铺子,是远近闻名的质量好……”
谢丛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场仗打了七天七夜……漫天的箭雨、震耳欲聋的喊杀、喷溅的温热血液、倒下的同袍……混乱中,他亲眼看着温祈像一头豹子冲入敌阵,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初是痛彻心扉的哀悼和疯狂搜寻,后来是高层讳莫如深的沉默,再后来……是“叛徒”的流言悄然滋生。
他曾愤怒地反驳,也曾痛苦地怀疑,也渐渐将之埋在心底。直到那天,那个女孩带着与温祈相似的眉眼轮廓,拿着那封字迹熟悉的家书,猝不及防地闯到他面前。
“温禧……”谢丛喉结滚动,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