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只见我身处一片浓雾中,几乎看不清周遭物事。
我忙爬起来,揉揉眼,念了一个清心咒,渐渐能看清些了,却见已经不是在那片水榭上,而是在一个山谷里,周边郁郁葱葱,但不知为何这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我走了几步,突然惊觉这山谷的诡异之处了,原来这里虽然草木茂盛,但却没有以往绿荫葱茏该有的勃勃生机,细看仿佛纸糊泥塑的死物一般,也听不到半声虫鸣鸟叫,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抬头也看不见太阳,只有一个大圆球似的昏黄光晕旋在头顶,没有丝毫热气。此地,混不似在人间。
我心道此地好生诡异不可久留,于是快步沿着这山谷中的小径想要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半个人也不见,姚黄更不知何处去了,仿佛天地间就我一人。
我正心自惴惴,突然看见前方有个身影,心头一喜,忙快步上前,见此人瘦小干枯的身子上随意披着一袭道袍,肩上挂了根竹竿,竹竿上一个灰扑扑的包裹和一个酒葫芦,一副潇洒又落拓的模样。
他正放声高歌:“归去来兮,胡不归~~”歌声倒是豁达高亢,但不知为何,我离他稍微远点就完全听不到了,他的声音仿佛立时被那片寂静吞没了。
我再凑近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忽觉这人有些熟悉,再走近些一看,心头一震——这可不是庞道士么!
但这庞道士与之前在萧府后园里看到的完全判若两人。
他虽还是面容消瘦苍老,却双目炯炯有神,面有豁达舒朗之色,连那三缕胡须也有了仙风道骨之感,之前萦绕周身的阴沉气息也不见了。
但他似看不见我,兀自边走边唱。
我看他这副模样,莫名也不害怕他了,正要上前询问,突然肩头一沉,却是一个人在拍我。
我回头一看,这人我却从未见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修长,面容白皙,俊眉星目,束了发带,利落飒爽,清清爽爽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他冲我竖起手指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虽不解,但见他面善,于是顺着他的脚步,慢慢落在后面。
见那庞道长走得有些远了,我满腹好奇按捺不住,忙抓住他问:“你是谁?你可知这里是哪?”
少年勾唇一笑,三言两语交代了来路:“我就是那个同你们一起演幻术的胡人。我本名谢长云,是昆仑宗的术师,是专师除恶妖恶鬼的门派。前几月我们接了信报,有人说这钱塘萧府有恶鬼作祟害人,便扮了伶人前来探看处置。”
说着亮了亮他腰间垂的木牌,上有昆仑二字,字体遒劲古朴,还泛有微光。
我最近在姚黄的耳提面命下,恶补了许多妖鬼届的“江湖知识”,也知道这昆仑宗是绵延千年的修道宗派,可谓修道界的名门正派,历代优秀子弟频出,多有得道飞升为仙者。
他们平日一般不下山,只有除妖除恶时下山,行术师之道,既是为了练道心,也是作为弟子的考核磨炼。如表现优秀,通过八大长老的考核,便得以授“昆仑”令牌,称为昆仑师,是术师里头顶厉害的。
我便知晓,他和我们一般,知晓这府里有古怪禁制,打听得这萧府老夫人爱看百戏,于是扮了那西域伶人,混进庆元楼来打探消息。
他说完就转身循那道士而去。
我忙跟上他,继续小声追问:“庞道长这是如何了?他好似看不见我。那你为何不要我和他说话呢?”
这谢长云扭头认真地对我说:“他现下是看不见你,但你若扰了他,破了这个鬼境,我们作为外物,可能就出不去了,你可千万记得,不得闹出任何动静让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