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扬州城,寒风刺骨。
天色将暗未暗,因下着鹅毛大雪,路上行人更是稀少。
却有一队伍有条不紊地行走在东门街上。只见带头那人骑着高头骏马,身着玄色大氅,露在外头的那只握着马鞭的手遒劲有力。
有路人驻足,想一看究竟,可眼神堪堪与那马上之人对上,便被对方那叫人透不过气的威严震住了,连忙埋头匆匆离去。
陆府。
陆珠儿的屋内,炭火烧得正旺,让人不觉一丝隆冬的寒意。
黎宛蹲下身,将火盆里的木炭拢了拢,望着木炭里那若隐若现的火光出了神。
几月前,黎宛和男朋友陶立正在野外徒步,下过雨的小径泥泞不堪,她一个不小心,竟从山崖边摔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她便成了大显朝扬州城内陆府三小姐陆珠儿的贴身丫鬟——琉璃。
也不知那个世界的自己,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更不知道陶立的情况。
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兴许有一天奇迹发生,自己还能与他相见。
黎宛摇摇头,将脑中的千头万绪赶跑,专心聆听起陆珠儿绕梁的琴声。
只是这天籁还没听够,便听到“砰”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琴弦断了。
“小姐,你的手不打紧吧?”黎宛赶忙起身去查看。
陆珠儿是陆家金尊玉贵的三小姐,老太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她身上有一点不好,那作为贴身丫鬟的黎宛可是第一个要受罚。
“无妨。”陆珠儿对着黎宛扬了扬手,见黎宛一脸的紧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黎宛哑然失笑。
放在现代,陆珠儿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却偏每天要被逼着学习琴棋书画还有女红,黎宛看着无不心疼。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陆珠儿的琴也练不下去了,她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眼角,长叹一口气。
“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可是练琴练乏了?”
“琉璃,我不是累,我只是不知自己日日苦练这些,到底有何用?我一不靠这琴技吃饭,二不靠这琴技侍人,我这是何苦来哉?”
黎宛忽然想起小时候爸妈逼她练钢琴的时候,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黎宛一笑,“奴婢觉得,若是一味想着做某事于将来能派上何用场,那这世间再有趣的事也变得乏味了。倒不如想,自己能从此事中获得何裨益。譬如心情烦闷的时候,若是弹琴能缓解一二,那便是它最大的益处了。”
陆珠儿本就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成想琉璃的回答却是有些新奇,她打趣道,“我瞧你高烧一场过后,整个人跟换了个芯子似的。不但什么人什么事都忘了,且还常常妙语连珠呢。”
黎宛自觉跟陆珠儿投缘,左右周遭也没其他人,说几句真心话也无妨。
“小姐说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丫鬟,能说出什么理来。”
陆珠儿索性琴也不弹了,起身拉起黎宛,坐到靠门边的一张贵妃椅上。
“那我问你,若琴棋书画皆不能如你所说,缓解我一二分心情,又该当如何呢?”
“那小姐觉得,何事让你觉得舒心呢?”
“我倒是想跟大哥哥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拿着刀枪上阵杀敌,护家国安宁。亦或是跟二哥哥一般,做个文官,为一方百姓谋福,方才觉得舒心畅快。
可惜我是个女子,只能困囿于深闺之中,整日拨弄这些锦上添花的玩意儿。”
黎宛无不认同,不假思索便接话道:“将来若能有一日,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般,读书论道不受拘束,科举考试一并参加,可以女子身份自由行走在朝堂或江湖之中,那方才叫做天下大同、海晏河清。那小姐你也……”
“荒唐!”
黎宛话未说完,伴随了一声重重的斥责声,房门被谁人一脚踹开,发出“哐”的响声。
外头凛冽的风雪裹着门口站着的那名玄衣男子的怒意,瞬间将房内的温暖吞噬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