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揭裘笑了,看着她的侧脸道:“不会。”那笑叫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听她罗列自己假扮过的神明的时候。尸体草草被收拾了。小狐狸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恼火。玉揭裘走后,寿便来见她了。寿认出她来了,虽说人的相貌不同,但玉揭裘身边的狐妖并不多。正如小狐狸所料,寿是来劝她杀玉揭裘的。“阿胡……狐仙姑娘,”寿试图摆出亲切而诚挚的神情,“引狼入室,本是我的错。可你既不畏生死地来降魔,我想,自然也是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的。”实话说,并没有。但小狐狸还是一言不发地微笑。寿郑重其事地请求道:“请你定要为天下除此邪魔。”寿并不多话,起身要走。小狐狸却瞄见什么。“寿大人请留步。”她看到寿的双臂。那不是人的手臂,白净圆润,如竹如玉——“我两条手臂都被那孽障毁了,”寿说,“这是义肢。”“这瞧着像傀儡?”寿如实作答:“不错。是渊儿身边一个傀儡帮忙做的……那孩子与荆渊不同,很是心善。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非要跟那魔头搅在一起……”是瑞生!小狐狸眼前一亮,当下断定,恰如寿能从玉揭裘身边的狐妖猜出她是谁一样,玉揭裘身边的傀儡,除了瑞生没有别人。瑞生也在稗巴。可他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不联系她?小狐狸陷入沉思。寿望着她,没来由地又坐下。她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对眼前这狐妖不说假话的感慨,又或者纯粹是太久没人说话,有些闷。“……渊儿误入歧途,自己走上绝路,”她突然就承认了,自暴自弃似的,临终坦白一般,寿摘下簪的步摇,慢慢低下头,“是我们长辈的失误。”小狐狸从思索中抽离,悄然望向她,抽丝剥茧,等着寿说下去。他的亲眷,他的师门,与他有关无关的人都希望他死。寿娓娓道来:“为了严守他的身世,王太后和王兄杀了太多人。仆人们胆战心惊,也有人去向年幼的世子倾诉。他还是孩子,以为那是对的。他不懂得是非——”那个孩子被小说设置成了不通人情的角色,他存在的全部都是为了爱女主人公,以及成为能被女主人公一剑杀死的魔头。但即便是魔头,也有他的孩童时代。他背负着成为恶徒的天命,被添置了破坏与杀戮的功能,却还是要度过死亡之前的章节。他听到了仆从的祈愿与哀求。称不上怜悯,小小的世子只是不愿看到眼前人延绵不绝的眼泪,他想,痛苦一定是极其痛苦的事。荆渊将手搭在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仆役身上。他用稚嫩的声音说:“由我去办吧。”回忆褪尽,回到现如今,寿将义肢搁在小狐狸手背上。“你……心中还有他么?”她怪异地问。小狐狸望着她。这个故事,她是头一次听。大抵会有叹息,也能有点同情,但是——她的笑容灵动而易碎,透着磐石般的冰冷残酷。小狐狸笑起来,笑靥如有蝴蝶起飞,却在离开她面颊的刹那消逝:“没有。”沉默中寄宿着过于浩大的悲哀。“那就好,”寿也笑了,可毫无缘由,那笑抽搐着,倒更像哭,“那就好。”而在这个时候,沈策和费绛琪潜伏已久,每日提心吊胆,不断更换着藏身之地。说实话,他俩都有点想放弃了。但谁都没好意思先开口。他们是偶然闯入那间阁楼的。刚进去,沈策便给了费绛琪一个眼神。这里布置得与当初鼎湖宗的旧书斋一模一样。沈策大剌剌地去看墙上的书,费绛琪却突然拔-出了剑,指着书桌喝道:“出来!是谁?!”桌下有身影涌动,好像豹子穿过林间。然而,真正露出脸来,那只是一张温和沉静的面孔。他举起手,一边示意自己无害一边说:“我叫瑞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你为何藏在这里?”沈策强迫自己镇定,随之询问。“我答应了王帮他办一件事。”瑞生说。他不像奴役,毕竟说的是他答应玉揭裘,而且态度也不卑不亢。“什么事?”既然是和玉揭裘相关的,就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费绛琪没有放下剑,戒备地走近来。瑞生看向桌案。费绛琪走了过来,确认没有兵器,才收起剑。沈策就没那么谨慎了,直接拿起来翻阅。“这是……戏本子?”费绛琪疑惑了,“你在写戏本子?”沈策则留意到桌上翻开的另一本书:“这是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字天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