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他终于因伤势过重、体力不支而倒在山洞之中,却又在恍惚间听得一道足音由远而近之时,饶是心中仍悬着对于重逢的美好念想,充斥着他胸口的却依旧是穷途末路的怨恨与不甘。可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的是:便在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想和来人来个鱼死网破之际,望见的,却是那个牵系了他所有情思的身影。
满载着焦急之色的俊秀面庞、因泪光而迷蒙了的清亮眼眸……所有的一切就好似那陡然照亮黑夜的一线光明,轻易地便将他由那深深的绝望与挫败中救出。
所以他失控了。
更正确的说,对那时的他而言,那些个压抑了他一年多的顾虑和立场都已变得微不足道。他唯一在乎、唯一渴望守护甚至拥有的,便只有眼前泪如雨下、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住自个儿的青年。
——那一刻,与己相望的眸中瞧不见分毫自行云寨之事后便萌生于青年眸底的憎恨与愤怒。存在于那双带泪眼眸之中的,只有再单纯不过的在乎和关切——一如那所有的一切被迫揭上台面之前、一如他们仍旧是至交,冱羽也愿意全心倚赖、信任着自己的时候。
所以他迷了心,迷了眼,而终顺着满心的渴盼不顾一切地吻上了那双他奢望已久的唇。
而得着的,是即便他马上便因体力不支而陷入昏迷,却依旧牢牢惦记着的甜美。
其后,自昏迷中醒转的他虽已多少恢复了平日应有的理智,却出奇地不曾为那日的失控起过丝毫懊恼……他知道冱羽已猜出了他隐瞒多时的心意,知道一切至此已无了瞒混过去的可能,可比起那险些面临的生离死别,这些又算得上什么?更别提他先前之所以竭力压抑隐瞒,不过是顾忌着家族和双方的立场……但以眼下的情况而言,内斗什么的不过是笑话一场——若整个流影谷都落入了海天门的手中,那些叔伯们有再多把柄也无从威胁起,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就算换个方向说,海天门事败,他成功力挽狂澜,届时以他的功绩和地位,面对一个刚彻底清洗过的流影谷,谷主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又何需在意他人的眼光?此间顾忌不再,他和冱羽又因海天门之故而暂成友军,昔日束缚着他、迫使他压抑自身情感的两大因素尽去,他又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
更何况……这些天来,冱羽面对他时的种种表现无不说明着他的那份相思或许并不只是单方面的。
正因隐隐察觉了某些端倪,他才刻意拖延了关于那个吻的一切剖白。他刻意保持沉默,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若冱羽主动问起,他自然也会照实回答——可青年却始终不曾提及。
他只看到了他的在意,他的迷惘,他的逃避,以及即便心乱如斯却依旧割舍不下的担忧,而没有分毫的抗拒或厌恶。
而这些,无疑代表着希望。
当然,就算因希望而存了某些个念头,按他的性子,也是不至于三两下便打蛇随棍上,从偷香迅速进展至那种程度的。只是他高估了自身的克制力,低估了凌冱羽对他的诱惑,再加上那份早已习惯的亲近,一来二往下,随着彼此交谈的内容渐趋暧昧,以及冱羽那身子出乎双方意料的……反应,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的西门晔终于再难按捺,不顾对方的推拒强行出手助其解放了。
所谓天雷勾动地火,想来莫过于如此吧?他原先图的也不过就是一如往昔的亲近,便如亲吻都已是奢求,更何况那样已明显越界了的碰触?他知道自己不该用强,不该仗着冱羽的关心恣意妄为,可即便在充血的脑袋冷静下来的那一刻,他也始终升不起分毫悔意。
这么想或许有些无赖,可比起那日所感受到的震颤和温暖,以及冱羽高潮后、那恍惚间更显勾人的明媚容色,那一拳和这五天来的冷遇根本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在经过那件事之后,冱羽气恼归气恼、冷淡归冷淡,对他的在意却是分毫不曾削减?他甚至能不时由青年的侧脸乃至脖颈瞧见几抹带着情欲意味的瑰色,而引起这些的,却正是他那日一时失控下的妄为。
冱羽气他枉顾自身的意愿出手轻薄,却并不憎恶那个行为本身。
即便彼此同为男子,冱羽……也不曾因为他的碰触、他的爱抚而感到恶心厌恶。
他的一时失控,换来的却是这样让人振奋的事实,自然更无了懊恼后悔的理由——就算一切能够重来,他,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就像他虽自责于伤了冱羽,却始终不曾后悔于图谋岭南之事那般。
默默地用尽了营养与「味道」兼具的午膳,对自个儿的「娇生惯养」有些感叹的流影谷少主取来随身带着的素帕——先头脏了还是冱羽亲自拿出去替他洗干净的——擦了擦手,不意却瞧见了背对着自个儿的青年有意无意向后觑着的目光,以及那清俊面容之上交错的懊恼与愧色。
知道对方多半是一方面气恼未休,一方面却又有些于心不安,西门晔心下怜意大起,与青年对上的眸中亦因而添上了几分柔色。
他相貌本就极为俊美,如今又一改平时冷峻地露出这样足称温柔的表情,饶是凌冱羽心下犹自腹诽不已,乍然见着仍不由得望出了神,更因那直对向自个儿的眸光而微微红了脸……足过了小半刻,自觉失态的青年才猛然回神,又气又怒地逼自己别开了视线。
他怎能如此轻易便受了西门晔蛊惑?虽说这五天来他也多多少少报了仇,可最关键的道歉却连一声都未曾听到,又岂能因这区区一个表情而原谅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