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就女装吧!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能达成目的,区区女装又算得了什么?便怀着如此心思,凌冱羽怀着有若上战场赴死的悲壮褪下了外衫,却没想到他的灾难直到此刻才真正展开。
敢作敢当的青年忽略了一件事:他连这套衣裙的样式都认不出,又怎会晓得穿上去会是怎生模样?更遑论如何穿上了……也因此,当西门晔顺利地将自己塞进那件稍紧的长袍之中、正琢磨着该怎么贴上假胡子时,凌冱羽却在将衣裙摆弄了半天后挫败地发现自个儿根本无处着手,只能傻傻地同手中的衣裳干瞪眼。
而如此窘境,自也全入了一旁时刻关注着他的西门晔眼里。
望着前方手捧长裙、全身上下只罩了一件单衣的心上人,便连向来自认克制力过人的流影谷少谷主也不免有了片刻的踌躇……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压抑下瞬间蔓生的遐思绮念之后,西门晔双唇轻启、刻意以公事公办的冷峻音调同对方开了口:
「需要帮忙吗?」
如此音声一出,立时引得前方的青年一阵剧颤。本自傻瞪着衣裙的明眸抬起,却没有太多理所当然的戒备,而是一种……或可称作自尊心受创的情绪。只是凌冱羽既然已理智到做出了穿女装的决定,自然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影响计划的进行。也因此,短暂的内心交战后,早已万分挫败的青年更加挫败地一声长叹,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得他应允,西门晔登即将手中的动物皮毛搁到了一边、提步上前接过衫裙替青年整治起了衣装。
自那日达成和解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虽有所进展,可距离旧日的关系却仍有着相当的距离,自也鲜少在疗伤之外的时候如此亲近……望着青年优美的侧颈,以及单衣下微微敞露的锁骨线条,饶是西门晔已竭力压抑,喉头却仍不可免地起了几分干涩。
尤其在凌冱羽全无戒心地听从他的指示动作、顺从的张开双臂让他帮着套上了那件对襟上衣之时。
「虽早知道你对衣着打扮向来讲究,可连女装都如此了解,实在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
带着几分外显于面上的讶异,任由对方替自己打点衣着的青年半是感慨半是钦佩地道,却是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此刻升腾的欲望和所禁受着的煎熬……西门晔的动作或许还不到熟练的地步,却同样没有多少犹疑和停滞,就好像他早就牢牢记住了每一个步骤,所欠缺的,也仅仅是实地的操练而已。
伴随着浮现于脑中的认知,凌冱羽心思一转,已是带着好奇的一问脱口:
「呐、这也算是名门公子必备的技艺之一么?听说有钱人家的少爷身边都少不了几个打小跟着、日后可收作添房的美貌侍女,莫非你便是由此——」
「你确定自个儿真该在意的,是这些枝微末节么?」
探问的话语未尽,便给身后男人嗓音异常低哑的一句反问打了断。闻言,凌冱羽先是一怔,而旋即因那音声里潜藏着的压抑明白了西门晔话中的真意。原先给身上裙装转移了的心神瞬间拉了回,而在意识到彼此眼下过于暧昧的态势后,不再「无知者无惧」的青年「刷」地胀红了脸。
此刻,他和西门晔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咫尺。那双曾几度将他紧拥入怀的臂膀正半环着他的身子替他罩上罗裙,宽广的胸膛亦正因手头的动作而隔衣贴靠着他的背脊……这是那个对己怀抱着深深情思、甚至还曾出手轻薄过他的西门晔啊!可他却对此毫无防备,傻傻地在那儿提些风花雪月的事儿,甚至还要对方主动提及才——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凌冱羽面上霞色未褪,胸口却已迥异地泛起了一阵揪紧似的疼。
——他,竟还是那么样地信任着西门晔么?
毕竟……这样全然出于本能的反应,绝不是几句和解和承诺能换来的。
凌冱羽不晓得身后的男人是否也察觉了这一点,却已再难恢复初时源自于驽钝的镇静。轻轻洒落于头后的吐息、包裹着周身的温暖……所有的一切全在此刻变得无比鲜明,再加上先前那低哑的嗓音透露出的、西门晔正竭力克制着自身欲望替他更衣的事实,青年只觉身子一热、双膝一软,竟就那般不由自主地跌坐了下!
但以二人眼下的姿势,这落下的躯体最终的归处,自也只可能是身后男人半环着他的肩膀和胸怀了。
原先似有若无的接触,在这一刻便作了不容置疑的紧密。
「本以为你会更防着我的。」
顺势收揽住怀中身子的同时,西门晔叹息着开了口,音声压抑之外更添了几分交杂……入耳的话语让凌冱羽不由得微微一震,双唇微张想解释些什么,却因终究没能组成任何合宜的字句而只得紧紧抿了上,同时于对方的撑持下重新稳住了身躯。
而那双将他温柔环抱住的臂膀,也在他站稳脚步的那一刻就此松了开,却连分毫迟疑留恋都不曾显露。
「好了。」
他听见西门晔这么道。仍旧稍嫌低哑的音色,却已不再像先前那样近在咫尺、亲昵得有若呢喃……恰如此刻已然远去的、那本自环绕着周身的温暖。察觉到心底蓦然因之而起的失落,青年不禁有了片刻的怔忡,足过了小半晌才终于理解到西门晔的那声「好了」所指为何。
——那件曾让他手忙脚乱了好一阵的浅葱色衣裙,如今已然稳稳当当地穿在了他的身上。
但此刻的凌冱羽却已无心在意这些。
他只是轻轻道了声谢,却在话音流泻的同时意外地发现了其中透着的几分艰难……他不晓得西门晔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是否明白这样的反应可能意味着什么。可不论答案为何,对方显然都没有破坏当日承诺的打算——西门晔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而旋即绕过他迳自回座、拾起先前搁下的那块动物皮毛重新研究起了易容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