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之间虽然费了番功夫,但总算……」
顿了顿,思及先前翻箱倒柜「不告而买」时的灵光一闪,以及接下来因此将能看到的「好戏」,凌冱羽接续的音声依然添上了几分这些日子来少有的轻快:
「只要按我的计划行事,你我必能堂而皇之地从流影谷和海天门眼线的眼皮底下进到城中……你打开包袱看看吧。那套浅葱色的衣衫是特地为你挑的,少谷主可别辜负在下的一片用心呐!」
话语至末已是一抹愉悦的笑意勾起,直对向前方男人的目光满载期待……瞧着如此,西门晔虽本能地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却终仍是屈服在那样清亮的眸光和明朗的笑容下、依言打开了包袱。
——依先前的决议,二人易容入城的身份乃是依着凌冱羽「就地取材」的结果而定,他能找到哪些衣装道具,二人就扮成什么……也因此,当流影谷少谷主依言找出包袱中唯一一件构得上浅葱色的衣衫时,脸上的表情真是说有多精采就有多精采。
那是一套样式稍嫌繁复的间色长裙。
「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女装更能掩人耳目。」
见西门晔一如自个儿预期地失去了应有的冷静神色大变,凌冱羽心下大乐,却反倒一改先前的轻松,容颜一肃、一本正经地说明起了自个儿这么做的理由:
「毕竟,谁想得到堂堂流影谷少谷主竟会易容改扮成女子呢?为了这个,我还花了好些时间才觅得了这件长度许可的裙子……到时咱们就扮成家道中落前往京城投靠远亲的大小姐和她的老管家,定能顺利骗过少谷主的手下和海天门的眼线。」
他神色、语调俱是一派公事公办的严正肃然,唯有那双灿若明星的眸子泄漏了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欢欣。「时候也不早了,少谷主赶紧更衣吧!早些入城,兴许还能吃顿丰盛的早膳。连着一个多月都只吃些干粮野菜,少谷主想必也——」
「冱羽。」
只是青年多少有些得意忘形的话语未完,便给流影谷少谷主沉默半晌后似有些松了口气的一唤打了断……明显的情绪转变让听着的凌冱羽不由得微微一愣:
「嗯?」
「多谢你的费心。可这件间色长裙,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少谷主向来能屈能伸,又怎会被这区区一件裙子难倒?」
虽早知道西门晔对此难免有些反弹,可真正从对方口中得着「无福消受」四字时,青年心下却仍是一阵讶异,也因而面色微沉、语带质疑地有了如此一问。
若今日换做别人,在流影谷少谷主面前如此「放肆」的结果,自然只会是一顿言语毒辣的奚落和反击。可面对凌冱羽,西门晔却是无论如何也升不起丝毫被冒犯的不快的——他只是因那音声中明显迥异于先前的不满而一阵苦笑,掩下心底必然会让对方更加气恼的庆幸温声解释道:
「不是我不愿意穿,而是我穿不下的,冱羽。」
「怎么可能——我明明丈量过这裙子的长度的!」
「裙装要考量的可不只是长度,还有腰宽……况且这件间色长裙是穿高腰的,长度同样不够。」
以西门晔对衣着打扮的讲究,自然很轻易地便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颇有些解脱地同犹在震惊懊恼之中的青年说明了自身结论的由来。
见他说得有凭有据,凌冱羽虽有些怀疑这会否是对方的推脱之词,却仍是伸手接过衣裙好生打量了一番……而后,不得不郁闷地承认男人确实所言非虚。
问题是,易容成老人所需的道具他只凑了一份,剩下的全是改扮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若让西门晔扮了老人,接收这套裙装的人岂不就成了他?
伴随着如此念头浮现,凌冱羽本能地打了个寒噤,而旋即满怀希冀地估算起了自个儿的身材和裙子的尺寸——若他同样穿不下,自然可以冠冕堂皇地免去这份苦差——但却更加郁闷地发现不论身量腰宽居然还挺刚好的。
也就是说,他是没可能以身量为由顺理成章地躲过去的。
当然,他不像西门晔那样连套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大可从自个儿行囊里挑几件衣裳扮成小厮或上回的「野人」。可景玄会派人假扮成他引西门晔上钩,显然对他二人的关系有所知悉,如今掌握着城门关防的流影谷人马又多半已受到他们的控制……在此情况下,一名持剑的穷酸青年和一名气度不凡的老人这样的组合,怎么想都称不上万全之策。
可若分头行动,他又放不下那个连「深入敌后」都得挑一个出身世家的富商来扮的人。
西门晔或许善于隐匿真心作戏算计,可要演好一个与自个儿背景相差极大的角色,却不是单靠隐藏情绪冷静计算便能办到的——更别提这个足称勋贵的世家公子向来前呼后拥,这辈子只怕还从没有过独身和关防打交道的经验了……有自个儿在旁,至少还能在必要时临机应变替他寻觅说词圆谎;若让他自个儿行动,要是在入城时出了什么岔子,今日的一番安排全付诸流水不说,甚至还可能因此暴露了二人的行踪、坏了二人化明为暗的计划……而这种结果,自然是凌冱羽所不乐见的。
要和西门晔一道入城,又要确保敌方不会联想到他二人身上,最好的选择,自然只剩下了那么一个。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不外如是。
思及此,饶是凌冱羽心下对易容成女子仍存着相当的抗拒,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承担起了他自个儿造成的窘境。将原先给自个儿预备的长袍和用来做假胡子的动物毛皮递给了西门晔后,青年狠下心一咬牙,拿起那件间色长裙和成套的对襟上衣默默地躲到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