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回来,就先别管这些了……对如今的你我而言,更为重要的,还是让你好生睡上一觉才是。」
说着,白冽予眨了眨眼,唇畔淡笑浅勾:「或者……你又已失了睡意,须得再次靠『外力』好生培养一番?」
「呃……那倒是不必。」
因情人那「外力」二字而不可免地忆起了早前的一番缠绵,东方煜吐息微促、面颊一红,却终还是逼自己拒绝了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只要能像这样拥着你、像这样共享彼此的体温,就够了。」
「……嗯。」
白冽予先前的「提议」本就是调笑之言,对情人的决定自没有任何异议。一声低应过后,他也不再多言,而就这般柔顺地依偎在情人怀里、轻轻地合上了双眸。
环抱着他身子的东方煜,亦同。
翌日清晨,当白冽予和东方煜由睡梦之中醒转时,一切已然彻底变了个样。
船依旧是原来的船,可这些日子来一直在那儿震慑着二人心神、有若实质的迫人威压却已消失,船上原有的仆役和水手也全都无了踪影。偌大的一艘船上便只余下了他们这两个大活人,甚至于船体本身,也在结束了连月的航行后让人停妥——或者说弃置——在了某处临着浓浓绿荫的浅滩之上。
关清远实现了他的承诺。
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简单梳洗过后,对此冀盼已久的二人当即收拾行囊下船、就此离开了这个软禁了他们月余之久的牢笼。
近两个月的光景,四、五十个日子……在经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再次得以置身光天化日之下、得以沐浴在仲夏温暖的阳光中,抬眼仰望那一望无际的蔚蓝天色。
可两人却没有太多沉浸于此的闲情逸致和余暇。
碧风楼楼主东方煜、擎云山庄二庄主白冽予……身为正道两大势力的领袖人物,本置身于江湖动乱中心的他们被迫脱离了外界如此之久,所带来的影响自然不容小觑——且不说各自所属势力可能陷入的慌乱和随之而起的轩然大波,单是这一个多月间的可能的情势变迁和二人因之错失的应对机会,便已足为整个事态带来极大的影响了。也因此,稍微适应了外界的光线之后,二人当即展开轻功,隐于密林之中循着河岸一路往下游的方向行去。
与外界脱离了一个半月,不论是东方煜还是白冽予,眼下的当务之急自然都是尽快自个儿家中取得联系并弄清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态进展了……可关清远也不知将他们扔在了哪个荒郊野外,饶是白冽予已竭尽全力屏气凝神感知外界气息,亦没能在方圆五里内觅得任何人烟。在此情况下,二人要想重返「红尘」,自也只有沿河而下一途了。
二人先前在船上闷了许久,内功和一些近身的小巧功夫虽未落下,可像这样纵情伸展筋骨全力奔驰的畅快却已是久违……感受着足下「脚踏实地」的稳实,享受着迎面而来的舒爽薰风,东方煜只觉压抑多时的身心全在此刻得了释放,终忍不住气震丹田、仰首发出了一声长啸。
他本就是一流顶峰、只差一线机缘和体悟便可接触宗师境界的高手,这一啸又是一时兴起,并未刻意收敛,自然惹来了不小动静。但见两岸林间惊起飞鸟无数,河里游鱼亦是躁动不休,过于浩大的声势让始作俑者的东方煜一时不由得傻了眼,而在半晌呆滞后、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
「呃、一时兴奋过度……」
「没事儿的。」
知道情人是担心自身的举动会否太过鲁莽,白冽予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且不说这方圆数里之内根本杳无人烟,就算有,考虑到咱们眼下的状况,能将对方引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也对……就算是为了掩人耳目,把咱们扔在这种荒郊野外也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些。就不知那些船员到底怎么样了——关清远能无声无息地离开并不让人讶异,可连满船顶多称得上三流角色的船员都能在不引起你我注意的情况下消失,怎么说都有些……若不是我清楚你百毒不侵的体质,只怕会以为你我是给人用药迷得失了知觉所致。」
回想起先前自久违的安眠中醒转、却赫然惊觉船上除他二人外已空无一人时的惊悚感,即便以东方煜的胆量,在疑问之外亦不免存着几分后怕。
只是他这番带着困惑的话语,却一反常态地迟迟未能获得情人的分析和解答……身旁青年意料之外的沉默让他不由得投以了半是不解半是担忧的一瞥:
「怎么了?」
「……那些船员……」
略带几分迟疑地,白冽予开口的音声微沉,犹未遮掩的无双容颜亦已罩染上了几许阴霾:「单凭他们自身的能耐,自然没可能不引起你我的注意而离船……可若他们不是自己离开的呢?」
「你是说——」
「以门主之能,要想取走几件『死物』而不惊醒你我,同样不是难事。」
「死——」
闻言,东方煜先是一震,却旋又因随之于脑海中浮现的、长者和情人曾有过的对话而转为恍然。
——早从登上船的那一刻起,那些船员的命运便已注定。冽之所以容色郁郁,想来也是为此。
明白这点,东方煜心下一紧,本自前奔的脚步忽止,同时使力一扯、一把将身旁的情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他柔声道,「所以不要在意那些了……不值得的。」
「……每回听到你这么说,总让我不免有些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