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虽起了些许骚乱,可见着这突然窜入的黑衣人,负责戌卫警戒的子弟们却还是在短暂的震惊后匆忙重整阵势准备迎敌——无奈平时的训练虽起了作用,对黑衣人而言却仍不啻虚设。便在众人犹自震惊着的短短一瞬里,黑衣人已然觑准了方向朝骚乱的来源处直奔而去。前头的人来不及应变;后头的人虽是应变了,却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众人只觉那黑衣人手中的剑光快疾如电、配合着那飘飞如风的身法穿棱于人群之间。待到阵阵痛吟声传来之时,造成一切的黑影却早已没入了院子的深处。
敌人的来势太过迅猛,不论是那毫不掩饰杀意的冰冷眼眸、亦或是那凌厉无匹、势如破竹的剑,全都让所有不幸对上的人无不为其威势所慑,一时却忽略了黑衣人行动的背后究竟暗藏了多少的算计与谋划——能轻易便找到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攻入,甚至连片刻停驻都无便循着正确的路径入府,所代表的涵义之重大自然不逊于其所展现的实力……或者说,即便男子的功夫本就惊人,可若没有这么番算计,他的实力也绝对达不到如今这番让人光瞧便觉得心胆俱裂的震慑效果。可他办到了,结果便是一众「精锐」还没对上敌便先弱了胆气,最终兵败如山倒,连片刻都没能阻拦住黑衣人的脚步。
看似硬功,实则却是在重重谋算下刻意营造出的局面……便挟此锐势,黑衣人穿过重重阻碍长驱直入,终在小半刻后到达了目的地所在的小园。
随之映入眼帘的场景,凄惶紊乱一如预期。
——同样深染冬意的小园内,一名作仆役打扮的纤秀男子正怀抱着一具口吐鲜血、似已失了生机的青年躯体,不住哭喊着的模样形若疯狂;小园一侧、连接着外院的回廊之畔,那早黑衣人一步赶到此地的俊美男子却似为眼前的一切夺去了所有心神,竟无视于四近的众目睽睽、带着几分踉跄地仓皇提步便欲上前将那已然昏厥的青年夺回。
望着俊美男子深眸中涌现的错愕、痛悔与绝望,黑衣人幽眸一暗,停滞了几息的长剑终于再度出手。剑若流虹、人随剑走,打从侵入院中之时便不住累积的气势与杀意终于完全爆发,连同那避无可避的一剑在男子即将触及青年的前一刻陡然横亘入其间、硬生生地阻下了对方的动作。
面对这明显的杀意和极具威胁性的一剑,俊美男子虽本能地迅速收住了脚步并暗提真气准备出手,目光却始终未曾自那苍白而见不着分毫血色的清俊面容上移开,更别提拉开距离重整阵势应敌了——此刻的他一心想着的全是该如何保住那个命悬一线的青年,一时竟忽略了黑衣人以自己为目标的可能性。
好在事情也的确未曾朝如此方向发展。
便在俊美男子满心惦记着青年的当儿,先前聚集于此的院中精锐已然掣起兵器攻向了场中犹自伫立着的黑衣人。无奈黑衣人的实力本就极高,众人又因他先前雷霆万钧的一剑而弱了胆气,攻势虽组织了起,却始终没能形成有力的威胁。但见那身影极其流畅的几个走位、银白长剑疾刺而出,几名「精锐」甚至连黑衣人的身都没能近便给那狠绝凌厉的快剑放倒了一片,心下骇然之情因而更甚。
因为黑衣人的实力,也因为那瞧来过分熟悉的剑招。
一个月前,正是此刻于那仆役怀中昏迷着的俊秀青年用相同的剑招大败几人,全仗着自家少谷主出手才得以扳回一城。而今,相同的剑招再现,却不论速度、技巧或剑意都远胜于前……一众精锐终非愚人,忆及那俊秀青年的另一个身分,哪还联想不出黑衣人的真正身分?
青年乃是黄泉剑聂扬之徒。这黑衣人所使的正是黄泉剑,功夫更是远胜青年,却不是黄泉剑又是谁?
如果来的人是白飒予、柳方宇之流的年轻一辈高手,几人就算明知不敌,也终还有上前一搏的血性和勇气。可黄泉剑乃是数十年前便已成名的宗师级人物,更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再添上对方周身那凌厉迫人的杀意,几名精锐连要保持个防守的态势都极为勉强,更何况主动上前进攻?双方的对峙虽仍旧延续,原先激烈的交战却已转为静止。
见几人再无勇气上前,黑衣人冷眸环扫全场,再次迫得那些精锐本能地后退少许后,一个上前推开犹自疯狂哭喊着的仆役,单手便将其怀中的青年一把夺了下。如此举动让先前始终未曾出手的俊美男子微微一震便待将人抢回,可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双震慑了无数人的冷眸,却迫使他再一次止住了动作。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熟悉。
那样迫人的幽沉眸光,他已不是第一次对上。
见俊美男子似已明白什么,黑衣人不再停留,单手抱着昏厥的青年、轻功运起便自掠出了墙外、就此扬长而去。
从先前翻墙而入再到成功将人带出,整个行动不过一刻钟时间,甚至直到他抱着人沿着暗巷一路逃遁,才隐约听得远方传来「有刺客」的呼声,更遑论追兵了……只是黑衣人如此心计,自不至于因此便疏忽大意。借着越渐强烈的风雪掩护,待到此人再次现身于城郊的隐蔽树林之时,一身黑衣早已褪下,身畔依然昏迷着的青年亦已罩上了一袭厚厚的蓑衣,在其「扶持」下进了树林,而后就此失了踪迹——
延续多日的大雪,终在酝酿成灾前适时地停了下。暌违多时的灿暖冬阳将积雪所覆盖着淮阴城映得一片银白。地面雪融后导致的潮湿泥泞虽不免给百姓们带来些许困扰,可屋外明朗的天候却让人很快便给涤去了心头的烦闷,尽情地沉浸在这阔别许久的晴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