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冱羽想当然耳地以为那是修复好的碧落,怎料满怀欣喜地打了开,入眼的却是一根乌漆抹黑、剑不像剑、棍不像棍的物事。若非这「剑」的材质明显回异于寻常精钢,他都差点没以为自个儿给师祖耍了。
换做以前在东北习艺时,面对性子大剌剌的师父,他少不得还会没大没小地半撒娇半质问两句。可面对深不可测的师祖,凌冱羽却是彻底没了脾气,即便心下万般纠结,仍只得认命地面对现实,将那把「剑」拿回房里好生琢磨一番。
次日,师祖便让他展开了紧锣密鼓的修练计画。所用的兵器自然便是那把黑金刚——据师祖所言,这「剑」乃是用一种叫做墨金的特殊合金所造,故被凌冱羽如此戏称——训练的内容则是按着师祖手书的一套基本剑式图谱而来,原先练到熟烂的黄泉剑法一概不许用。
如此延续了七天后,他才在师祖的指示下转而在没有葡萄的葡萄架下用吊挂着的几十枚铜钱开始了新的练习。
由于师祖一直禁止他以成套的剑法出手,凌冱羽刚开始打铜钱时,时常因手法不连贯、变招不易而给荡回的铜钱敲了个满头包。
但他毕竟是天资聪颖,资质卓绝之辈,本身也有一流的实力,另一个七天后,虽没能做到完全忘招的地步,却已能在出手不拘于成法的情况下于铜钱串中全身而退了。
凌冱羽和铜钱们「纠缠」了十多天,直到九天前,师祖才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去桃花林里练剑,方圆三尺内不能有一片落花。
可这一回,师祖不仅没要求他一天得练足几个时辰,反而还让他一有空便四处走走看看,好生想想他的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人都有其特长和心性,一味按着前人的脚步走虽然稳妥,却也局限了他成就。唯有真正找出适合自己的剑意,才能让他由普通的一流好手中脱颖而出,往成为足以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宗师级高手迈进。
漫天的桃花虽不如铜钱那么好捉摸,可凌冱羽早已掌握到诀窍,几日连着练下来,总算在今日达成了四尺内全无落花的目标,比师祖给下的标准还要多了一尺。
只是他练习算得上顺当,在招意的体悟上却一直有些蒙昧。凌冱羽曾思考过自身的优势、性情和喜好,却怎么也没能拟出个切实的概念来。
问起师兄和东方大哥,一个说是性情所致,自然而然;一个说是陡见沧海,突有感悟……两者都能理解,却仍旧没能带来多少帮助。如今九天过去,他已能成功将落花阻于身周,却依旧想不出什么才是适合自个儿的「剑意」。
一想到那虚无飘渺的「剑意」两字,凌冱羽才刚因达成师祖要求而起的雀跃便旋即化成了唇间逸出的低叹——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就这么给困在山中出不去了?虽说这样宁静平稳的生活过来颇为舒心,但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很难就此安于现状。
况且……在这个幽静的小谷之外,还有着暗流汹涌的江湖。先前听师兄的意思,和西门晔的合作似乎进行得颇为顺畅,指不定接下来便得让他这个中间人派上用场。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不好在谷中继续待下去。
可如此念头方浮现,便旋即让体认到此间含意的凌冱羽为之一震——比起这样宁静安稳的日子,他竟更盼望着与西门晔相见?
若是在一切谎言、欺骗揭露开来之前,这样的心思自是理所当然。但……先前得知师兄让他担起中间人之职时,他不还为此气愤过一阵么?为何现下却反倒如此……
是他的恨……淡了么?
又或者,是某些潜藏于他心底的事物……已经逐渐成长茁壮,甚至到了足以掩盖过那份恨意的地步?
不期然间,足下脚步已停,凌冱羽探手自怀中取出那枚始终被他收得好好的羊脂白玉,对方第一次将这玉佩交到他手中的记忆,亦伴随着于脑海中浮现的。
如今回想起来,那还是他头一次见着那人露出足以用「慌乱」形容的表情吧?向来总是无比冷静淡定、仿佛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西门晔,却因他的眼泪而手足无措……曾为行云寨的滔天大火所掩盖的记忆如今却显得无比鲜明,让青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握着玉佩的掌。
——见到了西门晔后,他,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
乍然中断了青年思绪的,是半空传来的一阵鹰鸣。知道是这些日子来同样忙着「健身」的锅巴,青年当下暂搁了心头愁绪便待以哨声唤下伙伴,不想眸光方抬,见着的,却是一幕莫名震慑了他心神的光景。
但见原先盘旋于空的鹰儿陡地俯冲而下,利爪一勾便将前方空地上一窜而过的野兔牢牢攫了住。
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精准凌厉的袭击……理应瞧惯了的情景,却令此时的青年连吐息都有了片刻的停滞。他一次又一次于脑中回想着锅巴的种种举动,展翅翱翔的英姿、顾盼昂扬的傲气,以及俯冲而下、一击得手的锐气……不觉间,他已然取下了背后的「黑金刚」,身形一闪、仿效着鹰儿当空俯冲而下的锐势提剑对空便是一刺——
当凌冱羽猛然回神之时,地面上已然多了道疑似剑气所致的划痕,而眸中带着赞许的师祖,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前方。
「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么……看来你已经多少领悟到了。」
看着地上的剑痕,魏云生半是欣慰半是感叹地这么道了句,眸中却已添上了一丝寂寥……瞧着如此,凌冱羽心下一紧,忙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