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姚峰成哪还不知情况有异?原先仍带着喜色的表情登时为之一僵:「属下不敢,只是见少谷主终于得以擒下心腹大患,心下同喜,这才有了失仪之处。」
「……那么,若我针对此事治你的罪,你想必也不会有怨言了?」
见对方犹自按套路应对着,西门晔索性顺着他的认罪之言将话说了个明白。
入耳的言词让本还存着几分冀望的姚峰成终不由得脸色大变,对向主子的目光随之添上了几分不服。
「今日之所以能顺利抓到凌冱羽,还是属下这一番『妄动』所致。属下虽不敢因此辩称无过,但若少谷主只顾着这点而降罪,想来难以让为此费心出力的部属们服气。」
「……你是在威胁我?」
听姚峰成刻意将原先仅针对他的话语扩大成了「部属们」,西门晔一个挑眉反问道,神情间的冷沉却已愈发加深……可姚峰成自认无过,口中虽回了句「属下不敢」,面上却瞧不出分毫服软或认错的神态。瞧着如此,西门晔唇畔冷彻笑意勾起,直对着下属的眸光染上教人无从逼视的厉芒。
「你贸然行动也就罢了,但别忘了,眼下咱们可不是在北方、在京城,而是在不论百姓商家都对我流影谷无甚好感的岭南。你可以为了搜查犯人封锁街道,却不能以此为由对着遇难的百姓见死不救,更遑论趁着『犯人』忙着救援的当儿出手相阻?一、两个百姓的生死对我流影谷或许无关痛痒,却不代表你可以轻忽地将这种态度表现出来。就算轻贱、就算鄙视,可一日你仍是流影谷之人、一日你仍带着这介于官府和武林之间的身分,就算只是虚伪作戏,你也得摆出个为国为民的气概来。」
顿了顿,他瞥了眼虽已三三两两离去,却仍不时回头私语着对自家下属指指点点的群众,眸色立时又更沉了几分:「如今朝中的情况已不如往昔,若让这些事儿传回京里,只会让流影谷的情况更为艰难。为了抓一条不见得能定得了多少罪的『大鱼』而付出这些,不觉得太过愚蠢么?更别提其中有不少麻烦本是能够避免的,却因你的贪功躁进而担了上……考量到这些,你真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功好请吗?」
脱口的语调冷酷,言词间更是半点情面也不曾留,令听着的姚峰成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心下虽对此极不服气,却又难以作出什么有力的反驳,终只得继续闷声低着头,忿忿不平地瞪视着眼前的地面。
瞧着如此,西门晔心下烦厌之意更升,却因有所顾忌而只得微微一叹,语气略缓:「这次的事就算了。我不治你的罪,功劳的部份也会以协助擒获人犯上报。不过贸然行动的因由仍须得明白呈报上来,连同那所谓的『线报』一起,明白么?」
「……是。」
姚峰成低头应了声,主子所无法瞧见的双眸却已带上了浓浓的愤恨之色。
但西门晔却已没有心思同此人继续耗下去了。眼见那几名精锐已打算押着凌冱羽离开,心切对方的他终是再难按捺、丢下句「尽早交上报告」后便不再理会姚峰成,强自压抑着紊乱的心绪走向了那个牵系了他所有情思的青年。
几名流影谷精锐并不晓得主子和管事之间的冲突,找来一辆马车临时充作囚车之用后,几人粗鲁推操着正要让凌冱羽进到车中将他押送回柳林山庄,熟悉的冷彻声音却于此时后方传来。
「人由我带回去,你们留下帮着泉州府收拾善后吧。」
出声的自然是西门晔。见是自家少主、思及先前自己五人困了对方半天还给他逃掉的事实,几人也没怀疑什么,脸色一红登即领命答应,将缚着青年的麻绳双手送到主子手中后便即依言协助起了在场的官兵。
听着几人的足音渐远、望着眼前给粗麻绳困住的身子、神态无比落魄的青年,回想起往日那个总是充满朝气、神采飞扬的凌三当家,西门晔只觉吐息一窒、胸口撕裂般的痛楚泛起,掌中的麻绳此刻竟有如炭火般灼烫──
他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手、指尖触上绳结便欲替青年松绑,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仍阻止了他这么个自毁前程的举动。
原先欲解绳的动作终究转为一个示意青年上车的轻推……但凌冱羽却没有一丝反抗。他只是极其顺从地上了马车,而在感觉到后头的男人也跟着入内后、给烟熏黑了的清俊面容上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到柳林山庄。」
没有察觉青年的神情变化,放下车帘朝前方的御者吩咐了声后,西门晔一撩衣襬于青年身畔歇坐,先替青年松了绑,而后由怀中取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轻柔而满载疼惜地、替青年拭去那容颜之上沾染的烟灰。
凌冱羽仍旧没有半分抗拒,只是任由他轻捧起自己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擦拭掉脏污。柔顺依从着的举动让西门晔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往、回到了那个彼此仍是「知己」,冱羽也依旧对自己万般依赖信任的日子──可紧接着入耳的话语,却将他瞬间由短暂幻梦中打醒了。
「怎么,还要继续假好心,摆出一副副『真心对待』、『一切并非作戏』的样子么?在少谷主眼里,我难道就那般愚蠢,可以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你所欺?」
自青年口中流泻的、是他再熟悉不过,此刻却因那带着嘲讽的冰冷音调而显得无比陌生的嗓音。
西门晔本还以为会否是自己听错了,可掌中已脏污尽去的清俊面容之上、那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之色,却迫使他不得不面对那个早该认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