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村民本以为李大夫是出来请下一位病人进去的,却没想到会有个人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屋中,二话不说便把那李大夫给紧紧抱住了……太过突然的一切让村民们一个个吃惊地瞪大了眼呆望着,就连一旁正忙着抓药的赵二也不例外。
白冽予虽不在意他人目光,可眼下的情况却让本就不习惯如此举动的他更觉尴尬。心思数转间正待运劲挣开,耳畔却已是低沉悦耳的男音响起:“李兄弟……太好了,你当真平安无事……太好了……”
那话中所暗含着的忧心与关切,让听着的白冽予心头便是一暖。
本已运起的力道再次撤了下。他任由自己置身这过于陌生的拥抱中,双唇浅张已是淡淡一唤脱口:“柳兄。”
这“不速之客”,正是为了确认李列生死而苦苦寻访至此的东方煜。
经过了好一番周折,满心忧切的他终于来到了这个位于崇山峻岭的小小山庄,依着村人指示来到这间屋子――而终于见到了他四个多月来一直深深担忧着的少年。一时激动下,无暇细想便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
即便是人就在怀中的此刻,东方煜心底的喜悦关切之情亦无分毫削减。听着那淡冷一如过往的低幽嗓音,几许怀念之情升起正想说些什么,清冷音色却已再一次响起:“年余未见,要想叙旧,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啊……抱、抱歉。”
这才忆起了少年――或许该说是青年了――一贯淡然的性子,以及自己正当众紧抱着对方的事实。当下匆匆收手放人,俊朗容颜之上已是带着歉意的一笑扬起:“方才见着李兄平安无事,一时间有些过于激动了,所以才……“
“无妨。”
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白冽予淡淡一言止住了对方的解释。“柳兄远道来此,何不先到村西的凉亭稍歇一会儿?”
“……也好。冒然来访是我唐突了,还望李兄莫怪……请。”
见着那一双双直往自个儿身上投来的好奇目光,东方煜自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眼下既已确认了李列的平安,叙旧什么的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于是顺着李列的话一句应下,而在同外围乡亲一礼示意后、转身离开了前厅。
他相貌俊朗,一身气势不凡,予人的感觉又十分温厚有礼,自然在村民们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也对这姓柳的男子更添了几分好奇。
只是眼下唯一识得那柳姓男子的便是眼前的李大夫。而对着李大夫那张瞧不出一丝情绪的淡冷脸孔,村人们便是有再多的好奇也没法问出口,只得忍下疑问、依着李大夫指示依序入内看病。
没人问,白冽予自也当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神色淡漠无改地接着诊断起眼前的病人。
可本该同样冷漠的眸光,却已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些许……
***
结束看诊之时,已是春阳偏西的向暮时分了。
将笔砚简单收拾了下,窗外昏黄的天色令白冽予唇角苦笑微扬,却仍是自柜中取了罐茶叶后才出屋朝村西凉亭行去。
虽说以东方煜的性子,有此举动也是相当正常的事……但说实在的:他没想过东方煜竟会为了找他,就这么一路穿越深山密林寻至村里。
自个儿行踪如何为其所察固然耐人寻味,可对方见着自己时所流露的关切与欢心,却让白冽予感到十分温暖。
便如那个过于突然而让人无措的拥抱。
仔细想来,像那般被他突如其来地紧紧抱住也不是头一遭了――东方煜平时看来温厚稳重,可一旦情急,便时常什么也不顾了。那样过于热情的举动虽让人难以习惯,但一想着他是太过担心自己才会激动若此,些许的不自在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而甚至是带上了几分怀念的,对于那迥异于已身的单纯、爽朗和温暖。
自傲天堡一别至今,也有一年半多了吧?
行往凉亭的脚步如旧,神色亦澹然未改。可眸光,却已因忆起那别离前的情景而柔和了几分。
东方煜所赠的银票至今仍平整地躺在他衣带之中。而他的脑海里,也依然清晰记着别前对方忧心伤感中坚决地要他收下银票的神情。
尽管瞒着对方的事情仍然太多,但他心里却是将东方煜当成了一位足以托付性命的好友,也始终期待着彼此再见的一日。
而今,他们重逢了,在这崇山峻岭间的偏僻小村里。
意料外的重逢或许暗藏了什么危机……可便只今晚也好,他想要忽略这些,单纯地同东方煜好好叙叙旧、聊聊彼此分别至今的一切……
心下正直思量间,彼此相约的凉亭已然入眼。那亭中歇坐凝望的身影令白冽予瞧得心思一宽,遂不再多想、稍微加快了脚步朝久候的友人行去。
由于他并未隐藏足音,故接近凉亭之时,本自欣赏风景的东方煜已然满脸笑容的回过了头:“李兄!”
“久等了。抱歉。”
似乎是受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所惑,不如回应的音调淡冷如旧,唇角却已是一丝淡笑勾起。直望向对方的眸子,亦未掩下先前染上的几许柔和。
多半是出于无心的一个表情,却让对面的东方煜瞧得当下便是一呆。虽旋即回过了神起身相迎,但那笑意入眼时带来的震撼,却依然于心底激起了一番波涛。
――打相识至今,这还是他第二次见着李列露出笑容。
眼前的一笑仍是那样的淡然、那样的清浅……也,一如初见之时,让他升起了一种“竟是好看如斯”的奇特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