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看归好看,要用这点称赞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瞧着那眉宇间青涩已褪而更见熟稳的模样,倒称是青年还合适一些了――委实是有些不伦不类了。思及至此,东方煜心下尽管深受震撼,脱口的却只是稍嫌客套的一番话:“这趟本就是我冒然来访……扰了李兄正事,还当由我赔礼才对,李兄有何过之有?”
“……既是如此,这些事儿便略过不提吧。”
两人年余未见,心下虽常思及对方,却也难免有些生分。白冽予心知如此,故对他那番客套的用词也不甚在意。倒是东方煜也注意到了自己一番客套得像在应酬的话,不由得面露苦笑,一声叹息。
“同李兄弟年余未见,这话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不过能瞧着你一切安好,这话说不说也就不再重要了。”
顿了顿,他伸手一比:“瞧我,竟然便这么站着说起话来了――咱们入亭歇着吧?天色虽已晚,可夕阳西下前,对景共话的那么点余暇还是有的。”
“嗯。”
听着他这番恳切中暗含无尽关怀的话语,白冽予一时有些无从响应,故只是一声轻应,顺其所言入亭歇坐了下。
这位于村西的凉亭临池而建,位置静僻又备有茶具,极适合闲聊休憩。故白冽予一见着东方煜来访,便首先提了此地作为彼此相谈叙旧的地点。
只是见着东方煜入座后一副千言万语待提,偏不知从何启口的模样,让本想等对方开口提问的白冽予心下莞尔,索性径自起身,于友人不解的眸光中拿出了茶罐,接取泉水生火泡茶。
这一下来得突然,可瞧出他用意后,本有些呆着的东方煜不禁两眼放光满心感谢――两眼放光是为了李列泡得一手好茶;满心感谢则是因为友人留下时间让自己好好整理思绪这点。
毕竟,他虽满心急切地出来寻人,却没敢对“找到人”这点抱上太大的期望。没敢奢望找到人,自然也不会相好见着李列时该要说些什么,也就有了方才的那阵无语。
只是如今有了空档,一瞬间涌上的万千思绪却又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若从要紧事说起,最先要问的,自然是李列的近况了。而再来么……便是多少关心一下数月前予人同雷杰的一战。只是后者还需视李列的心情而定。若他不愿说,东方煜自也不好多加探问。
而最后也最为重要的问题,则挡属李列今后的打算。
这位置隐密的小村落环境清幽,确实相当适合避世隐居。可东方煜并不认为眼前的青年会就这么遁世不出――先前停留于此多半是为了养伤,便是尚有其它理由使他于此多待,也迟早会离开的……若能得他允诺同行,即使只是一同下山,也定十分令人愉快。
除开这三个问题,剩下的,就是同他交换一下这年余来的经历与见闻了。
这一番整理下来,东方煜本有些紊乱的思绪立时条理清晰许多,也才有暇好好打量打量眼前年余未见的青年。
同别前相比,李列不但长高了些许,神态气质间也成熟不少。举手投足隐藏高手风范,让人一瞧便知是个人物,再不同于以前乍看平方的青涩少年了。
实则以这江湖之大,一年多的分别并不算是太长的时间。可对一个分别前才不过初出江湖的少年来说,这一年多的独自打拼奋斗已足使他消去最后一丝稚气,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青年人了。
望着青年远比别前成熟许多的模样,东方煜心底一时感慨又起。可还没来得及想上什么,便旋即给青年泡茶的动作吸引了住。
正自忙碌的双掌依然是记忆中的完美无暇,泡茶的技巧也流畅高明一如过往……李列泡的茶堪称一绝,这是他初识时便领教过了的。眼下得以再次品赏,期待之余,怀念之情亦同时大盛,让他有些不自主地便对着友人望出了神。
察觉到东方煜正有些恍神地直盯着自己,过于熟悉的情景令白冽予心下暗感怀念,索性任由他呆看着,自个儿则专心处理手中的茶。
但闻茶香渐散,半晌过后,一壶香茗已然泡成。
给彼此各添了杯茶后,白冽予重新坐回椅上,也不先“唤醒”友人,一个提杯、双唇轻启便是淡淡一句脱口:“年余未见,便让我以此茶代酒,先敬柳兄一杯罢。”
言罢,手中瓷杯近唇,略一仰首饮下了小半杯茶。
如此举措对有些出了神的东方煜自是十分突然。但他毕竟是交际能手,又已理好思绪,故眼下虽有些尴尬,却还是爽朗一笑举杯回敬,同时细细品味起香茗入喉的口感。
随之扩散的清雅芬芳令他满足地瞇起了眼,赞道:“李兄的茶艺似乎犹有精进。可惜我这趟来得匆忙,没能带上先前得到的上品冬茶。后者若经李兄巧手,定然又是一番享受哩!”
“柳兄客气了。”
简短一句应承过,白冽予不再多言。瓷杯一搁、澄幽眸光对上眼前男子,静静等待他接下来将有的提问。
又自啜了口茶后,东方煜面上笑意微敛,这才缓声开口:“李兄打去年秋天同雷杰一战后便失去音讯,近几个月来已在江湖上掀起好一阵议论了……却不知李兄弟这些日子来过得可好?今日瞧你在为村人看诊,着实让我吃了好大一惊。”
用的语调仍算轻松,可同那澄幽眸子对上的,却是双深染愁色的眼眸。
而那份愁,自然是为着“李列”的失踪而生。
白冽予本就将他当成了朋友,此时见他因自己此刻安排的“失踪”忧切神伤若此,不禁起了一丝愧疚。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更与复仇大业息息相关,自然不可能同他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