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真的不用请大夫么?”娘亲的勺子在粥里反复搅动。“不必,孩儿只是着了凉风,头有点痛。”“为娘很担心,转过几日王家要派媒人来看看,到时仙儿不能痊愈可怎生是好……”红线“噌”的一下坐起,皱眉道:“怎么又要说亲?!”上次的风波令他心有余悸。“怎么?难道仙儿不愿意?”娘亲手上一抖,勺子立时掉落。望着娘亲忽然瞪大的眼睛,红线心里一软,喃喃道:“没……听凭娘亲吩咐。”丫鬟收拾里地上的碎瓷,又呈上一只粥勺,娘亲脸色苍白,勺子又在粥里悠悠搅着:“宝儿那边,娘和你爹说了,在你大婚之前,不许他归家……”“这,这又是做什么?”这次红线真的急了,怎么人间的父母如此不通情理,给他胡乱指派女人也就罢了,怎么还禁止弟弟归家呢?!娘亲按住红线的手,哀哀道:“仙儿,你先别恼,你知道吗,娘去普缘庙给你求姻缘了,可是卦上却说……”说到此处,竟梗咽起来,一滴滚圆的泪珠掉落在雪白的粥里。红线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接过碗,心中惊疑不定。普缘庙……求姻缘……那就是月老庙了,难道月老用卦象知会娘亲我下凡的目的了?对呀,一定是知道我不久便能回升天庭了,所以才这么伤心。想到此,红线喜忧参半。“娘亲,卦象到底说什么了?但不管怎样一切是天命,是注定,唉!其实世事都是天定的缘分。”娘亲抽抽搭搭道:“你倒想得通,卦象说……说你是长命百岁的命,可惜要孤独终老!能不教我伤心么!”红线愣了半刻,长命百岁?还孤独终老?不是吧!难道这劫报要到死才还的清?人间的生活是什么?是念书,挨训,参加会考,为钱财发愁,庸庸碌碌,娶妻生子……想到此,红线的脑袋都大了,几日前意乱情迷的那一幕又跳将出来。那边娘亲还在嘤嘤的哭:“虽然知道天命不可违,可我是你娘啊!说什么也要试一试的,这才又去王家给你说媒……”红线心中热血沸腾,道:“对!娘亲干得好!谁说天命不可违!咱……咱们必须得违!”娘亲眉头一舒,这才稍微止了哭泣。二人正在相互勉励时,小厮仓惶来报:“圣……圣……圣旨!快……快……”天雷阳光照在白玉长阶上,顺次打下,每一级玉阶都在反着晶亮的光,无论走哪一步,都会被刺目的光点逮个正着,肆无忌惮地闪进红线的眼里,想要稍微遮挡一下都是不能,因为他已没有空的手,即使有,他也不能那么做,因为太多人在看他,不管是长阶两旁的银甲侍卫还是远处的宫娥太监,那么多目光打在他一人身上,可比阳光刺目多了。红线双手捧着皇上钦赐的圣旨,平视前方,脖子尽量梗着,一步一步踱着,他要小心,不要绊到袍角或露出鞋尖,这都是绝对忌讳的。出门前被娘亲好一番折腾,娘亲笑里带泪的亲自为他束衣裹袖,华美的服饰着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又在高高束起的发髻上按了一顶乌黑的冠,这便造就了红线此时的痛苦。白玉长阶仿佛走不到头似的,红线甚至都要怀疑这天阶真的是能通到天上的。衣服已经很厚重了,随着汗水的渗透只有越来越重,手里的卷轴更重,娘亲说这叫玉轴,圣上只有召见重要的大臣时才会用玉轴。若是有官品的人见驾完全可以由比自己次一级的某位公公或执事负责捧着圣旨,可红线是平民,偌大宫殿找不出比他品衔更低的人了,因此他只能自己捧着。若是有官衔的人也不用穿这么繁复的华服,自然有正经八百的朝服或官服用来见驾,可红线没有,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挨的磨蹭。若是经常入宫见驾的人完全可以驱车绕过长阶直达金殿,只有第一次入殿见驾的人才需要走这长阶,所以红线捧着玉轴,裹着华服,烈日下如苦行僧般禹禹而行。因为心情很不爽,所以反应在脸上就是一种壮烈的悲剧表情。苏离不知抽了哪根筋,自己揭开了身份。从此便再没有什么义兄义弟,只有君臣之礼。但是红线娘亲很兴奋,不断地问着:“是不是我儿在竹斋表现得最好,拔得头筹了?”“定是圣上哪次微服私访时发现了我儿的潜力。”“你爹若要得知此事该有多得意啊!”“好了,快走快走!莫要让圣上等得心焦!”终于迈过最后一道台阶站在了金殿前,没想到,金碧辉煌的殿宇比白玉阶梯还要晃眼,红线已经累得几乎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