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嘿嘿一笑,道:“我这里绝对是最热辣的消息,今早给宫里送货时……小六子说的……这样吧,”小贩向着老妇比出三个指头:“就三文吧,再少我不说了……也不卖了!”老妇白了那小贩一眼,掏出钱袋,颤巍巍地扒拉出三枚铜板,往小贩手里一塞,斩钉截铁道:“说!”“上面已经闹翻啦……”小贩将铜板收好,凑到老妇耳边,悄声道:“闹得不可开交……”老妇撇撇嘴:“真的假的?就因为那人?”“可不是!我跟老太太您说啊……这龙阳一好啊,若是沾上……”小贩眯起眼睛又凑近些,声音放得极低,低得红线再也听不见。也不知那小贩又嘀咕了些什么,只见那老妇那核桃面上露出或恍然,或顿悟,或若有所思的各种神情。红线连忙扯开扇子,一把遮住脸,快步走远。呸!呸!呸!龙阳你个头!红线气鼓鼓来到往来居,在一层大堂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闻着袅袅茶香,看着满堂阳光,心情这才平复下来。上午茶客不算多,只有闲闲几桌人,饶是如此,那闲散几桌也各自聚着头不知在议论什么,一时低语,一时轰笑。红线掩着脸喝茶,反正什么都没听到。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由东挪到正中,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一层大堂一度人满为患,笑声,语声,吆喝声掺杂在一起,透着平安喜乐。还好,没有爆炸性消息,那厮也安然无恙……红线看看窗外,便要起身结账。这个时辰,爹也该回来了。想到苏离,他默默苦笑,想到爹爹,却更心酸。正琢磨间,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起,生生把他惊回到椅上。应声看去,只见一个面色枯黄的小子站在空处,正一手举了锣,一手持了大号的铁勺,正卖力地敲着,敲得没拍没点,声音呱噪刺耳。红线拧着眉头看向四周,才发现整个茶堂的伙计、跑堂、甚至后厨的帮佣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探头过来,满面兴奋,茶客们也收了话头,一致朝那小子望去,也是一脸的兴致勃勃。红线心想,哦,原来是故意的,八成又是个耍把式的。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处时,小子才止了敲打,扯着嗓子喊道:“最新消息~~~!!平燕大将军瑞栋今早面圣,请求辞官归老~~~~!!”随着话音落下,又是“铛铛”两下敲打。一时间,惊呼声和惋惜声响成一片,甚至一个老者竟狠狠顿足,长叹道:“家门不幸啊!!”几个后生小子则肆无顾忌地低低议论起来,面色促狭。稍微含蓄点的中年汉子则频频摇头,端着茶碗不喝也不放下。红线缩在角落冷眼旁观,发现自己俨然变了街头老鼠,人见人厌。当初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听那鼓匠将自己好一通吹捧……就是那次吧,苏离坐在面前的位置,掐着指细算,为他的仕途好一番规划,正想时,锣声又起,渐密渐止。“但是,皇上不准~~~!!”一语落地,“轰”的一声,满堂炸开了花。各种议论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红线只捡了扼要的听。“看来圣上对瑞家当真是……爱护得紧呐!”一个面黄肌瘦的半大老儿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道。对面一个圆脸后生赶忙接茬:“可不是~~皇上知道瑞家公子那日被皇太后那样遣出宫后……都动了真怒了!”“不知那瑞家公子到底生得如何美艳……真倒想瞧瞧。”邻桌锦衣公子拍打着扇子,悠悠地说着。锦衣公子身边某人不忿:“听见过的人说,美艳倒谈不上,关键在于他眉心那点红痣……”“可有讲儿么?”堂里众人纷纷侧目。某人一脸神秘:“据懂面相的人说,那叫勾魂痣……”“哦!难怪……太后容他不得,若当今圣上真被他勾了去,那这龙脉岂不……”一人说到此处声音渐低。红线的扇子原本只遮着下半面脸,听到此处,赶忙抖了抖手,改遮上半面了。匆匆付完茶钱,便抄了没人的小道往瑞府后门冲,脑里轰隆隆乱成一团,茶馆里那些或真或假或调或侃的话语和面孔一个个闪过。“皇上不准……被皇太后那样遣出宫……动了真怒……”经过深刻反省后,无论外面将他说得如何不堪,他只怨恨苏离一点,就是他不该那样将他遣回。只要一想到自己曾在众目睽睽下啧啧议论中被抬回瑞府的情景,寒意便从脚底板往上窜。可是如果那根本不是苏离的本意,那么是不是连这微不足道的怨恨也应随之消失呢?红线自嘲的笑笑,恨了就是恨了,就像割出的伤痕,即使痊愈,不留痕迹,摸到那里,也会感到彻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