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豆豆也不嚎了,一秒收起眼泪,从乌爹手里接了也不敢显摆了,攥着往外风吹似的刮跑了,去找卖糖人的去了,他是狗窝里放不住剩馍,花了才安心。
“给他钱做什么,正经把这些钱存起来,在府里给他谋个正经的差事才是。”乌芹儿责备道。
乌爹也不美美叭嘴里的烟杆了,干巴巴道:“这我已经想好了,过两年让他去铺子里帮工。”
乌芹儿反对:“铺里最累,那些师傅动辄打骂,院里邓家三郎的前日回来瘦了大半个人,走路都晃荡,我看身上像是有伤,你让豆豆去吃这个苦?不如在府里谋个活或是去哪个公子院里,既清闲又体面。”
“院里谁不想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哪有那样容易。”乌爹为难。
乌芹儿放下手里的苕帚道:“也不一定非得去家里这几位小公子院里。”
乌爹瞧她好似有了主意问:“除了几位小公子还有谁?”
乌芹儿往门外瞧了瞧啪得一声掩上门悄声回答:“听说是大姑娘不好了,府里已经派船去接了,表公子必定也一块回来。”
“这次会带表公子回来?”乌爹知道她这么说必定有缘故的。
“我听着是这个意思,我想着若表公子回来院里肯定缺人,花点钱打点一下把豆豆塞进去。”
乌爹迟疑一会儿,将炕边墙上一幅已经褪色的财神贴画小心揭起,抽出一块砖来,从洞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贯钱,他每月月钱他60文钱,乌芹儿每月40文,加上年节赏钱,今年就存了这么一贯钱,他们两个一日三餐都在府里,乌豆豆人小也吃不了多少,他们省下一口来也够了,这还是施府富庶,有些府里下人只发些酱菜盐米,日子也要过。
“这些原我是想攒着给你做嫁妆的。”乌爹心酸得很,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婆子一病三年,把这个家掏空了,乌芹儿也到了年纪,到底还是亏欠女儿。
乌爹默默将手里烟杆掏干净仍用旧布条子裹了收起来,原本他都戒了,现家里松快点才拿出来过过瘾,现在还是决心把这烟戒了,不费这个钱了,省几个钱给孩子们甜甜嘴也比花在这个上面强。
乌芹儿到底见不得老父亲这样伤感,难得温声道:“我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了。给豆豆寻个好的去处是要紧的。”
乌豆豆还没心没肺的,从巷子里出来才在街边寻了一个画糖人的,画糖的给他画了生肖猴用竹棍沾着,乌豆豆一路举着糖画比他的脸还大一圈,收获了一众小孩艳羡的目光,不一会儿身边围了一圈走不动路的小屁孩。
“豆豆,你这个糖画真好看。”
“豆豆,这个甜吗?”
“这是我爹给我钱买的。”乌豆豆显摆完了也不小气,一人掰了一小块,就带着他们又是斗足又是占房子跑街串巷蹦跶,大冷天里跑得一头汗,累了舔两口手里的糖画,甜丝丝的,一个糖画吃了一下午还握着那根黏手的竹棍。
梁家小子梁子恒放学背着小挎包回来路过见一群小孩乐得吱吱的,乌豆豆站在里面俨然孩子王,阿裕眼尖看见他,阿裕家跟他家还占着亲,见他大声喊:“子恒弟弟,你放学了?”
乌豆豆因着梁子恒他娘和姐姐昨日打架的事也不太愿意带他玩,只当没看见他,舔了舔手里的竹棍。
阿裕见梁子恒停下看这边,招手喊:“过来玩,你可以跟我一队。”
乌豆豆不愿意和他玩,刚要反对只听小钗尖声抗议:“不要跟他玩,他是坏人。”小钗是个女娃,声音又尖又细传出老远去,梁子恒面色一白,后退几步低头跑了。
梁子恒在城里鸣鹿书院读书,一年的束修就要五两银子,他知道这些钱得来不易,大姐的事他也很难受,可到底自己是最直接的受益者,这块石头一直压在他心里,每日在书院需要心无旁骛读书,可以让他暂时忘却这些事情,可每每回到积水巷,他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异样起来,羞得他见人就恨不能钻土里去。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考中了,一定把大姐姐赎回来。
梁子恒一路跑回家,心里堵了一块石头一样,进了院见梁家二姐带着三姐在院里就着冷水刷大白萝卜,四只小手冻得红彤彤的,梁娘子在院里共用的灶台上切着刷好的萝卜,见他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想搂着他进屋暖和去,三姐见了叱的一声将萝卜扔在满是黄泥水的木盆里。
二姐儿见了偷偷回身往后一瞧,细细声说:“没多少了,我来刷吧,你也回屋去暖和一下。”
三姐儿见她木讷的脸,坐了一会儿还是捡起了丝瓜络。
梁子恒将书包往炕上一放,也卷起袖子坐到二姐旁边低头刷泥萝卜去了。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孩子们像归巢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