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程璧是山东人,科考大省挤出来的,他是当年的乡试第一。时任学政的库和礼非常欣赏这位年轻学子,在他进京准备会试之时邀他来家中居住,还亲自辅导。究竟是库和礼辅导水平高还是晁程璧自己有才华,这是说不准的。不过最终结果就是晁程璧中了进士,还通过了翰林院的考试,最后留在京中为官。库和礼家中子弟不争气,若是个练武的还好说,体格健壮一些,康熙也不会不给老臣面子,塞到那里当个侍卫也是可以的。偏偏库和礼作为满洲正蓝旗人,他是靠着读书才被先帝看中的,于是他家中人人以念书为最。可惜有些时候天赋就是天赋,书没读出来的,体格还不算多好。要是心思油滑一些库和礼还不会如此忧愁,可是他两个儿子居然还真是性格温和的好孩子。这就叫人无奈的很,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是笨了些就没法在朝堂上混啊。晁程璧作为徒弟,实际上是库和礼政治资源的接收者,这种师徒关系比父子还要亲密的多。这两年恰好是库和礼孙子辈成婚的年纪,从婚事上就能看出他家是走了下坡路的。一时间心情焦躁,又被人迷了眼睛,库和礼这等老臣兢兢业业几十年,临老临老翻了船,还把自己个徒弟拉到水里沾湿了衣裳。同年的进士中如今是晁程璧官职最高,这离不开库和礼的提拔。一手拉着自己上来的师父老泪纵横的后悔他被人拉上贼船,要不是皇上给了一点体面,还想乞骸骨?那就应该是叫革职了!晁程璧再生气再后悔再怨师父不谨慎也是来不及了,如今只能是补救。很显然,李光地是绝对不会拉他一把的,还有十五阿哥冷眼看着,不知何时就会报复回来。师徒俩商议之后只能是投到十五阿哥那里,跪的痛快固然是丢人,可是总比多一个实权皇子的敌人要好的多。“程璧,这事是师傅对不住你,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你的前程保住。”库和礼咬牙道。比起虎视眈眈的十五阿哥,他第一恨巧言哄骗他的李光地,第二恨自己年纪大了还想不开要为家中几个没出息的儿子打算。晁程璧默了一瞬,他不是信任李光地,他是信任自己师父,这才在朝堂上有了倾向。谁能想到他一个三品大员都能被随意抛弃。他苦笑一声,怪他小民出身,自以为如今已经是重要人物,殊不知在那些天皇贵胄眼中也不过是用过一次就能抛弃的东西。库和礼叹息一声,“官和官又怎能一样呢,你我是在御史台,若是换做户部吏部那等地方的三品,谁不恭敬几分。”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他在户部、吏部等地,他也不会为自家不争气的孩子而着急了。晁程璧顿首,“师父放心吧,未尝不是件好事,熙贝勒手里有兵,虽不在朝上拉拢人,可是他母家是佟家,总有人替他做事。”“不是他不会拉拢大臣,是有佟家在,他不需要那么费力的拉拢别人,佟家那么多人都足够他用的。”他还有未尽之语,又或许是十五阿哥怕皇上忌惮,才不愿在朝堂上做什么风光人物。什么权都比不上兵权值钱啊!下定决心的晁程璧既是要保自己又是要保自己师父。这么多年在御史台也不是白待的,晁程璧即刻联系亲友,必要找到一个一定能进十五阿哥门的人。兜兜转转,终于是托到了十五阿哥的妻家身上,永年替他传了话。听明白其中含义的晁程璧也是毫不犹豫的直接卖了李光地。至于李光地背后还是是否有人他就不知了,还是要看十五阿哥自己决断。满心认为自己已经解决了问题的晁程璧精神抖擞的上早朝,他脸上也不似从前那样紧绷着。直到他从衙门回家,透过马车的帘子,声音闷闷的传了进来,“大人,这两天咱们府门口总有些人来,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年节将近,京城的百姓趁着节日卖些自家手作的物件也是常事。马夫只是好奇的提一嘴,毕竟这几年门口的人似乎天天都在换,要是卖东西怎得不带筐子,反而一个个背着木箱就来了,也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三品的官,即使是御史台这样没什么油水的部门,可是晁程璧有一手书画的手艺,每年润笔费都能收不少。马车是自家养着的,他冬日要坐车去衙门,夫人将车厢内布置的暖和舒适。晁程璧脚下踩着暖炉,明明炭火未熄,可是在听到马夫说到门口的陌生人时,他只觉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寒意。嘴唇开开合合,他疑心自己嗓子哑了竟然说不出话来。马车从侧门回到府内,马夫放好了凳子。晁程从马车中出来,脚伸下去“老爷!”险些踩空的晁程璧被家中下人扶助,手臂搀到手里才觉出手腕的颤抖。下人手上被捏的发疼,他只听到一句,“去看门口的人是那来的。”晁府在城北,不算富裕的地方,但是一个三进的宅子也是十足的阔,这宅子也是师父库和礼补贴才能买下来的。晁程璧就此在京城安了家。
下人们的动作也算快,连忙去查门外的人的来历。御史台的大人因为得罪人多,还真是要小心报复。门外的人只要细细一瞧就不是普通百姓,晁程璧当即吩咐人套车往熙贝勒府去。门,他是进去了,可是人,不巧,他见不到。卢保笑着请晁程坐,“晁大人请,年节将至,贝勒爷在宫里忙活着,也是不巧。”晁程璧如今这个地步可不敢摆什么架子,低声下气的道:“卢公公能否帮忙替我传一句话,我这想要见熙贝勒一面。”卢保含笑不语。晁程璧察觉出态度,他立刻坦白道:“我府门口有不少人总来徘徊,夫人心中不安,我就想过来问问是否是?”卢保眼神一凌,嗤笑道:“晁大人这是怀疑贝勒爷要暗算你不成。”“不敢不敢,”晁程璧连忙摆手,自然是不敢这样怀疑的,“只是心中不安,担心是那背后对贝勒爷使坏的人心存不甘蓄意报复。”他本以为自己招出李光地已经是向熙贝勒投,为何还是如今还是这般态度。卢保慢条斯理的的端起茶杯,“晁大人这话真是没道理,有人心存不甘蓄意报复和我们贝勒爷有什么关系。”“今儿个话就撂在这,要是奴才想要报复谁,依我们主子手下的人,那是骨头都找不见。”“至于您府上是谁盯梢,那说不准是您得罪了谁呢?”他意味深长道。晁程璧一顿,他蹙眉急躁的开口:“可是我不是已经”“晁大人慎言!”卢保立刻开口打断。“一码事归一码事,您还是分清楚的好。”卢保眼中温度渐渐小消失,再没了刚开始的笑意。晁程璧供出背后的人是一码事,那是他对弹劾折子的赔礼。而如今他被人盯上了,想求主子帮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晁程苦笑,他竟成了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手。失落的离开的贝勒府的晁程璧在车上就调整好心情往库和礼府上去。库和礼听他讲了全部事情后,他垂眼思索片刻,心中叹一声,“十五爷不是好糊弄的,且他身边奴才也极忠心又极精明的。”他抬手挡住晁程璧的话,“这事是师父对不住你,你才有此一劫,剩下交给师父吧。”晁程璧只好收声,看着师父久久未出声。良久……库和礼道:“你做的好。”昏暗的马车内,晁程璧安静的盯着脚下的暖炉,雪花从天空飘下,顺着帘子的缝隙钻进来。一片雪花很快就化了一滴水,一滴水被暖炉烤干,再无痕迹。“多谢师父。”十日后,李光地之弟李光坡的儿子因天冷路滑摔断了右腿,虽无碍读书写字,但是仕途无望。十二日后,晁程璧被佟云服邀请到家中喝酒,两位同为御史台的同僚,佟云服比他还低一级,两人交集不多。晁程接到帖子之后就隐隐有预感,人到了才看到,那位面孔多变的熙贝勒身边的总管太监卢保赫然在席上,还有王永宾作陪。几杯酒下肚,卢保拱手给晁程璧赔礼,“晁大人勿怪,之前是不知情才误会了您,您放心,门口那些人已经找人去赶走了,明日奴才派几个人过去给您查查家里可还安全。”晁程璧举杯一饮而尽,“那就多谢卢公公了。”王用宾不知其中内情,他只是憨憨一笑,“你放心吧,门口那些人也不知是谁找来的地痞流氓,找几个兄弟收拾一下,他们必不敢来了。”晁程璧继续敬了一杯。佟云服与他年纪相仿,拍着肩膀道:“老哥,你这师父没得说,为你殚精竭虑啊,谁不羡慕你有这么个师父呢。”晁程璧沉默着举杯敬了自己一杯。自他上门那一刻起,就是在求师父。求师父帮帮他,他是不愿继续靠近李光地的,可是要熙贝勒接受他还需要重要的投诚。他空口白话,人家怎么会信他。库和礼也是察觉了徒弟的来意,到底是对把徒弟拉下水心存愧疚,最后帮了这一把。王用宾听来听去,竟也是听不懂,干脆端起酒坛给每个人都满上,“来来来,喝了这一杯,别说我听不懂的。”卢保笑出声,赶紧帮他扶着酒坛,“好!喝了这一杯,祝各位前程似锦!”前程似锦,在听到上司开口说,皇上有意给诸皇子封王的时候,晁程璧一个恍惚,竟还真是前程似锦。康熙淡淡的开口就扔出了一个炸弹。皇子们或低头不语,或抬头看看身边的兄弟,还有人蹙眉疑惑。胤祈则是立刻转头看向太子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