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距离皇城司不远不近,园子里还有一方湖心亭,如今各宫都在清扫宫殿,准备今晚的膳食,而巡查的侍卫也因下雪的原因不远来回巡查。总之,眼下这个时候御花园是一个谈事的好时机。
两人环顾四周,确保空寂无人,宋听雨才叹气开口:“说吧,我想知道。”
霍长扬轻轻攥住宋听雨的手,一边摆弄,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入宫后,我日日拜访李暮朝,一开始他闭口不谈,渐渐地我看出他有些动摇,在之后李暮朝病倒了。到现在他还躺在床上,一日三碗药灌着。”
“病倒了?”
霍长扬缩了缩脖颈,坦然对上宋听雨质疑的目光。“是真病了,被李行远气病的。李行远错过殿试无缘仕途,于是李暮朝就想让他靠恩荫入仕,可李行远不肯。李行远倒不是图个科举出身而是彻底改道。如今应该离开东京城的路上了。”
闻言,宋听雨忍不住遐想许多可能,在思及李遇瑶时,她略带落寞地猜测:“他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行医?”
霍长扬摇头否认,“行商。”
“士农工商,也难怪李暮朝会被气病。”
霍长扬显然不认同宋听雨的说辞,他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倒不认为是这个原因。李行远从小好读书,他不算有天赋之人,参与两试皆为魁首全靠他十多年的苦读。李暮朝原是农籍出身,没人比他更知这十多年中所需的心血,自贬身份应是其一,主要的还是李暮朝为李行远感到不值。”
“那李行远呢?他为何突发此意?”
“也不算临时起意,他自小就喜欢算术,还爱记仇,长大后又喜欢以钱填消仇,我在他身上可没少搭银子进去。”说着,霍长扬脸上的笑容变得缱绻,“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不会辜负长姐的期待,会靠自己令李家富贵昌盛。”
宋听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挺好的。”
“但李行远这么一闹,确实帮了我。李暮朝病倒在床,而李行远犟着不肯陪伴左右。于是,我就成了李暮朝的话搭子。情到浓时,他便说了几句。”霍长扬仰头苦笑,眼底的惆怅在不经意间溢出眼眶。
“我师父当年在军中威望甚高,几乎是功高盖主了。连着几年下来,他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有次发兵剿匪,将领未至,皇令置若未闻。当时的武官势大,那次事发,李暮朝作为忠君的宰相召集了一帮文官,设计陷害了我的师父。你还记得张靖柳吗?谋反的证据是他放的,李暮朝承诺提携他,而我师父不肯,于是他便辜负了与我师父多年的情谊。我师父离开东京城前夜,张靖柳深夜拜访过曾府。假意和我师父因火器图一事大吵一架,实则是为了给我师父下毒。是慢性毒,第二日才会毒发。他们算好了时间,萧家人安排了山匪。”
宋听雨无话可说,只能安抚拍拍霍长扬的手,示意他——她在。
“李暮朝作为宰相,他有辅国之责,但我师父被诬告时,他自己也未否认。我想,官家是知道的,他也是忠臣,若是告老还乡能令官家心安,他不会多说。所以,若没有官家的默许,我师父不会不反驳。只可惜,他们要的是命。”
“那你呢?你恨官家吗?”
霍长扬摇头,“家国太平是我师父想要的,我不会动官家,也不会动李暮朝。更何况按照李暮朝眼下的身体情况,他活不了多久。只能说,我师父的那位大徒弟还真是不顾师徒情。”
宋听雨扯了扯嘴角,心里头不是滋味。大徒弟是官家,师父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后人只能感慨人心叵测,世人终究以权势利益为重。
“霍长扬,那你入宫是为何?你向往的并非你尔我诈的仕途。”说完,宋听雨抬眸才发现霍长扬的眼神流连于她,许久不曾挪动。
“十年时间,意外这的太多,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就来了。火器图已经都交给官家了,是我模仿师父笔迹改过的图纸,杀伤力不大,就算装备到军队中也不会大规模地祸害百姓。”
说完,霍长扬自己都松了口气。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宋听雨这一个月里有多少刺客登堂入室,身上的伤疤添了许多,有一次差点在阎王殿里走不出来了。
至于刺客是哪方势力,霍长扬不知但也断定不会是官家派来的,他若想要可以直接召他入宫,不管是在道义还是在家国情怀,他都该将火器图的图纸上呈官家。既然官家本就站在上风口,他自然不会惺惺作态地学着多年前准允师父告老还乡的作风。所以,这几伙刺客另有其人,他们甚至不是一伙的。
于是,进宫便成了霍长扬保证自己性命无忧,霍家安稳的最好方法,除非那群刺客敢入宫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