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时冱羽已回到岭南……至少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针对情人的疑问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回想起先前从远安传来的情报,白冽予容色微沉:「事发半个月前,冱羽曾经联络过白桦的远安支部,说是从一处名为菊芳楼的男娼馆得到了流影谷即将动手的消息,可没等舒越核实就已先一步动身离开远安。以他的脚程,事发左右也差不多该到岭南了……问题就在于他到达的时点。」
「你是指……」
「我担心的……是他是否亲眼见着西门晔杀入山寨、然后认出了西门晔就是他一心倚赖的『霍大哥』这点。」白冽予苦笑道,「不论西门晔的心思为何,那种被自己深信的人所背叛的感觉都太过难受。若冱羽真亲身遇上了,所受的打击只怕……」最后的话语未尽,眸中却已是几分不舍与感慨流泄……知道他是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惨剧,东方煜疼惜地轻拍了拍他的背。
「应当不会吧?若西门晔真遇上了他,冱羽哪有逃脱的道理?」
「这就难说了。」
「喔?」
「你没注意到么?流影谷所公布的、行云寨一干人等的罪状……冱羽身为近几年行云寨真正的中心人物,罪状却出人意料的轻。那些个让行云寨被当作『匪徒』的罪行全都给归到了陆涛和田义身上,而冱羽却连当个从犯都有些勉强……虽说他确实也没带头打劫过,可以他在行云寨的地位,说什么也不可能撇得如此干净才对。」
「你的意思是……西门晔在包庇他?」听出情人的言下之意,东方煜不由得一阵错愕:「但这可能么?那个西门晔?」
「你知道冱羽在事发前碰巧有事离开岭南的理由么?据说是『霍景』传书予他,说找到了他那位远亲哥哥的下落,还约定了廷宴结束后会前去与他相会……若冱羽没有从菊芳楼得知那个消息,而是乖乖留在远安等他……」
「那么流影谷的清剿便不会波及到他。就算行云寨灭,他也能平安无事?」
「不错。」见情人犹自难以置信,白冽予遂进一步道出了自己有此猜测的理由:「冱羽对他人的感情相当敏感,西门晔自然没可能全靠做戏便让他如此信任……由此推想而下,若西门晔对他也是真心相待,那么费心让他脱离此事也并非不可能。」顿了顿,「我之所以要去岭南,也是想亲眼看看西门晔,藉此衡量事态的发展……尤其冱羽若真亲眼见着了西门晔,就算一时得以逃脱,也有可能会因愤怒和憎恨而做出傻事。若真如此,以我师兄弟两人的默契,应对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嗯……」东方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却在初时的震惊过后又自若有所思地道:「可西门晔若真如此在乎冱羽,刻下只怕会觉得十分难受吧?」亲手伤害自个儿在乎的人,他光是想象就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更何况事实已成的西门晔?
只是这番带着几分同情的话语,却只换来了怀中青年淡淡的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后,白冽予不再多言,阖上双眸就此偎着情人培养睡意去了。
深秋时节,日益转凉的天候令连绵起伏的山林罩染上橙黄、向来茂密的枝叶也逐渐变得稀疏。再加上行云寨灭、八方车马行遭查封,近年来带动岭南民生活络的主因不再,百姓又仍处于惶惶之中……对整个岭南而言,这个秋天,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来得萧瑟寂冶。
唯独一个地方例外。
泉州,「南庄」柳林山庄所在之处、岭南第一大海港与城市。这个曾一度因行云寨的兴起而险些给漳州取代的大城现下正处于多年未曾有过的繁荣中。向来以接待海商为主的客栈日益涌入了来自大江南北的江湖人士,城中街市也随着人潮的增添而更显热络。几个主要商号聚集的区域更是一片忙乱,准备将先前因行云寨而移往漳州的重要业务逐步迁回。
而这诸般变化的来由,便在于泉州城郊的那个庞大院落——更精确地说,是此刻正于院落中暂居的、那个即将背上柳林山庄「姑爷」名头的男子了。
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
住进柳林山庄的贵宾苑,是行云寨成为历史后第二天的事。也在那一天,正式以本来面目登上岭南舞台的他,和柳青建一起宣布了北谷南庄即将结盟的消息,以及同柳胤之间的婚事。
一如当初所定下的计划。
书房内,西门晔靠坐案后静静听取属下对岭南情况的例行汇报。不论是审讯行云寨成员的后续事宜,还是与柳林山庄的合作进程……入耳的每一个字句都代表了他这次计划的成功。可面对这本该令人无比自豪甚至雀跃的一切,他的心底,却连一丝喜悦都不曾萌生。
有的,只是那彷佛无穷无尽的沉郁,以及紧紧纠缠住胸口的疼痛。
因为记忆中那张带泪的容颜……以及那双曾经无比仰赖依恋地望着自己、却终究因自己所做的一切而袭上愤怒、懊悔与憎恨的清亮眼眸。
单从结果来看,他的岭南之行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仅成功达成了最初的目的,假藉海青商肆之名和越族的交易也带来了不少的利润……可西门晔明白,看似赢了的他,其实输得十分彻底。
两年多前,当他意外由高城——也就是云景——口中得知崔京云便是霍景后,意图由同擎云山庄的斗争中扳回一城的西门晔便有了以此为掩护剿灭行云寨,从而断绝擎云山庄臂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