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入林间缎练身法,中午就地调息修练内功,下午专心练剑,晚上则视情况而定,有时修练内功、有时就着夜色训练眼力或听风辨位的本事。除了用膳时会和杨少褀等人有一些交流外,他的生活,就只剩下了「修练」二字。
而这样的刻苦,是连当年在东北习艺时都不曾有过的。
右臂一旋轻轻挽了个差强人意的剑花后,看着手中那把连称上个「好」字都有些勉强的长剑,凌冱羽微微苦笑了下,算是深刻体会到了「由奢入俭难」的真意。
打从他习剑开始,还是头一回以这样劣质的长剑做兵器——以他师父黄泉剑聂扬的挑剔,就算是给徒弟练习用的剑,也绝不会是寻常的精钢剑能比。更别提之后由师傅亲手传下的「碧落」了。
有碧落在手,舞出几个剑芒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就是练习刺落叶,靠着碧落的柔韧及锋锐,也能有效地将力量集中于一点,而不至于像方才那样引得叶片破碎四散——而这,还是他练了几天好不容易勉强上手的结果。
换作刚拿到这把剑时,那根本称不上「刺」,和拿长枪直接捅都有得一比。
真要说起来,练个几天就能有此成果,也算是十分惊人的成就了。可若和被他当成目标的那个男人相比,这么一点进步,便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回想起那日同西门晔的短暂交手,凌冱羽神色立时为之一暗。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眸,亦随之罩上了层层阴云。
在岭南待了太久,让他忘了这天下之大、忘了自己虽勉强构得上一流,在这江湖却没有太多自恃的本钱。虽说西门晔确实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比他要年长许多,可在这江湖求存,又岂有要求别人和自己比天份的道理?只顾着为自己的失败开脱是绝无可能成功的。这段时间他是太过安逸了,却忘了即便是他最最最钦佩的师兄,也是在多次的生死磨难中才真正达到了如今的高度。
这几年来,他在大局观上固然有所成长,却也存在着不足之处……而结果,便是这么样……又深又痛的一次挫败。
即便在已「振作」起来的此刻,每每思及和西门晔有关的一切,胸口仍是难以遏止地一阵疼痛。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要怨起自己对那人的熟悉来——若不是对那人熟到了单凭身形气度便能认出的地步,或许一切就不至于这般复杂、这般地……让人心痛欲绝。察觉自己又有些沉浸在伤痛之中,凌冱羽连忙甩甩头、强迫自己将心思重新专注在练剑上头。
以往在东北时,他虽不至于偷懒,却也不是个太过勤劳的弟子。他总在完成师傅定下的练习份量后便跑到林中同锅巴嬉戏玩耍、或同附近的猎户学些打猎、追踪的本事。虽说是在山上拜师学艺,可他的生活大体上还是十分悠闲自得的。
不像师兄。
回想起来,两人一起待在山上的那几年,他几乎很少见到师兄有什么玩乐。
师兄总是把握每一段时间尽可能地磨练武艺、医术,以及对情报的判断能力……对此,以往他只是赞叹于师兄的勤勉与自己的不如,却直到今时,才知道这样的勤勉背后,究竟隐藏了多么样深的苦痛。
也许……他还该感谢西门晔将他从以往的安逸中打醒才是。
思及此,凌冱羽唇间一声冷哼流泄,足下步伐陡然加剧、身形一旋,当下已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前一个疾刺。这一回,他没有刻意收束力道,阵阵气流随着凌厉剑势而起,四近的落叶随之涌动,却尚未触及剑身、便给气流绞成了粉碎。
望着那落地的片片碎层,停滞半晌后,凌冱羽才撤回了长剑,一个回身迎向了后方突来的客人。
「你的剑比以往更加凌厉了,冱羽。」
来人自然是杨少祺,见青年回身,他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语意却平淡得教人无从听出褒贬……当然,这也不会是现下的凌冱羽所在意的。
知道杨少褀必是刻意前来相寻,他当即还剑入鞘,问:「怎么了吗,杨大哥?」
几日过去,如今的凌冱羽虽仍难以恢复旧时的开朗,询问的语气却已多少添了些生气,而不再是方醒转时那种让人心惊的平静……杨少褀本是心细之人,对此自然有所察觉。可今日刚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没法太快放下心来,而在略沉吟后叹息着开了口。
「有新的消息传回来了。柳林山庄已正式宣布要和流影谷结盟,双方更将藉由联姻的方式进一步巩固彼此的关系……」
「联姻?」入耳的词汇令凌冱羽微微怔了下,「谁和谁?柳林山庄不是只有一个少爷吗?莫非是流影谷要让什么人嫁过来?」
「不……要订亲的是西门晔和柳胤。那柳胤其实是女儿身,只是因为家中无子,才一直女扮男装行走江湖。」
「是么……」闻言,青年先是一愣,而旋即低低应了声……往昔曾有过的回忆浮上心头,而连同西门晔将要订亲的事实一起,为眸间染上了几分难明的色彩。
记得那人曾说过要将婚事当作获取利益的好手段,指的就是此事吧?想来那时他早已和柳林山庄有了约定,只待行云寨事了,双方便要结盟联烟,携手合作共同对付擎云山庄。
如此想来,昔日彼此相处之时,他还是说过不少实话的……但若连双方联系最深的一切都是虚假,那么区区几句「无伤大雅」的实话,又能代表些什么呢?而那样从不信任情感的他一旦成亲,又会如何对待那个因利益而结合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