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去北宫请安,太?皇太?后哭着提及此事,说那日高阳王犯了小过,她怕他不成器,施以杖刑,谁料到高阳王回府不久便没了……延宗,为兄那日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延宗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
“太?皇太?后杖毙高阳王,是在提点?宗室亲贵,而她故意说与?我听,恐是给你最?后的警告!”
酒杯不堪其力,“咔”的碎裂开来,鲜血瞬间?沿着延宗的手腕流淌下来……
“阿兄!我不能!她是我的妻子!”
“她也是我的表妹。”孝瑜的嘴角衔着一丝苦笑,“几年?前,我阿娘还曾想把她指与?我为妇,而我却将母亲逐去了静德宫。人人都说我高孝瑜不孝,其实我只是不能与?宋门有?任何?瓜葛,我只是想在汉臣失势的时?候保护我的母亲……”
孝瑜命人上了笔墨,冷然道:“写吧。”
“阿兄……你是在诓我吧?阿范与?太?妃可不一样。我现在休了她,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前程性命,而她一样会受到家族牵累。”
延宗用流着血的手夹起那支笔,鲜血混着墨汁,倔强的不肯落下。
“高延宗!你长大了,必须懂得取舍!你只为一个女人而活吗?”孝瑜重重拍着桌子,“你是大齐的皇子,你不是要上疆场吗?你不是做三公吗?你不是要建丰功伟业吗?你首先得先活下来!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断送了大好的前程啊!”
延宗愣愣的看着孝瑜,想好半天?,素白的纸面上渐渐多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墨字。
孝瓘看着延宗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宣训殿中满身血污的猗猗,想起了宣光殿中强指与?他的郑妇,想起高阳王府中不堪回首的一幕……他就这么步步妥协,最?终失去了挚爱的女子……
究竟是他自己太?怯懦,还是现实太?残酷?
“延宗……”他想让他想清楚,可门外突然传来清操的声音——
“安德王妃回来过吗?”
“啊?刚还在这儿啊……”在廊上戍卫的张都督答道。
延宗的手中的笔一动,他速速掷了笔,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门外又响起清操的声音,“妾身冒昧,打扰兄长议事,只是阿范方才说落了东西?,要回来取,但我候她许久,依旧不见人影……”
延宗转回来,拿起席边放着的锦匣,“皇后赐给她的避寒钿,她舍不得戴,说要送给你。”
清操进了房,蹙着眉接过来,“可她并?没有?进来拿……”她无意抬头,看到矮几上的那张邹巴巴纸,刺目的写着“离绝书”三个字。
延宗显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想伸手去捂,却已来不及。
“你……要弃绝阿范?”她定了定心神,才意识到失仪,“安德王妃何?错之?有??”
延宗暴躁的将那纸揉成一团,未着裘氅便奔到院门口,孝瓘紧追出去,一把拉了他,“我带人在我府中寻找,你且回家看看……”
“不用看了……她在那儿呢……”
延宗的声音发颤,孝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光映着门口那棵笔直的红松,一个鹅黄的倩影在树梢上随风摇曳……
“阿范!阿范!”延宗跑过去把她抱下来,望着她惨白的睡脸,他哀嚎得像林间?的野兽……
……
装殓时?,延宗发现了阿范仓促间?,用鲜血写给他的离绝书:“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乾明变
乾明?元年二月丙申,大行皇帝高洋下葬于武宁陵,谥号文宣。
葬礼上?,常山王高演与长?广王高湛默然跪在天子高殷近旁,听着身后那摧肝断肠的哭声,即使?不?回头他?们也知道,那一定是尚书令杨愔。
再回邺城时?,酒肆茶坊开始流传起几首莫名的谣谶——“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阿嬷姑,祸也,道人姑父,死也。”……
辅政的大臣连夜面圣,清晨下诏以常山王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留在邺城任职,而长?广王高湛拜大司马,解除其京畿大都督的职务,并外放并州刺史。同时?,内宫中还传出北宫禁军被撤换的消息。
当日,孝瓘领兵往北宫,未入宫门便被都督叱利骚喝止。
“大将军有?令,北宫戍务已由本都督接管了!”
孝瓘转身看了眼身后甲士,道:“领左右将军下辖左右府,朱华门内戍卫就不?劳领军大将军费心了。”
朱华门位于太极殿与昭阳殿之间,乃间隔内外朝的重要门户。齐国的禁中值戍沿袭魏朝,朱华门内皆由左右府管辖,为皇室的贴身卫队,并不?受制于领军府。
“大胆!你?敢违抗军令?”叱利骚拔剑,他?身后的甲士亦亮出了兵刃。
孝瓘的宿铁剑已横在叱利骚的脖颈处。
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下,太皇太后的车辇缓缓出了北宫,向着南面的昭阳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