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西贼的细作呢?”
“有可能。”孝瓘的脊背透来阵阵凉意?,“他若是西贼细作,欲引突厥入肆州,那东柏血案呢?猗猗的绝笔中说,她为报国仇家恨,甘心受人驱遣,将?慕容冲的故事讲与兰京,这般说来,那个驱遣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阿那肱!”
“还有卢见樾的案子?。”孝瓘继续道,“至今都没?有查出卢见樾要去靖水酒肆见谁,又是谁杀了他。但卢见樾身上的羊皮函特别提到了中山宫,显然为了让我们认为卢见樾才是与惠琳联络之人,你说这是为何呢?”
“我猜想……”清操眼睛一亮,“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慧远禅师在北宣寺唤他‘阿初’,他怕你想起石窟寺林中的对话,才故意?栽赃卢见樾的。若真如此,他还真有可能是西贼细作呢!”
“说起西贼细作,你此番真是立了大功。”孝瓘赞道,“平西军中所有将?士都应该感谢你。而我……总是遗落掉重要的细节……”
“什么细节?”
“赵郡王临终前?,曾告诉我他故意?留下联络库头的帛书,是为了找到藏在军中的细作。而发现那封信的人,正?是尉相贵的属下侯明。可是我前?些日在晋州见到侯明,竟然没?有把这个人和这件事对应起来,一切都因为我太过疏忽怠慢。”
“不?是你疏忽怠慢,而是你信任尉家。”
孝瓘会?意?,他拍了拍清操的手背,“我认为相贵与此没?有关系,他和我一样识人不?明罢了,我会?找机会?提点?他。至于阿那肱,他深受天子?倚重,还需要进一步询问昙献,拿到更为详实?的证据。”
这时,那卢安生闯进帐中,他端了个呈盘,盘中有两碗粟米饭。
孝瓘接过饭,将?其中一碗放在清操面前?,又起身去拿祫囊,从里面取出一块肉干。
“你前?次不?肯吃。”孝瓘把肉干放在清操碗中,“现在只剩这一块了。”
清操又夹回到孝瓘碗里,“我不?爱吃肉。”
说完,她吞了一口饭,那饭粗糙无味,实?在难以下咽。
但孝瓘埋头扒饭,风卷残云,竟然片刻就?吃完了。
那卢安生见他吃净,才道:“殿下,相王请您过去一趟。”
孝瓘举着那块舍不?得吃的肉干,再次放在清操碗中,“吃吧,腌肉虽不?好吃,但至少有点?咸味。”
说完,他站起身,重新?着好战甲。
临出帐前?,他对清操道:“今晚恐怕不?能回营了,你早些睡。”
清操不?解他话中的意?思,刚想开口问,他却已步出了营帐。
何止那天晚上,整整三昼夜,孝瓘都没?有回营。
营门口多出几辆平板马车,马车上堆满了齐兵的尸身。
更让人焦心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又能看?到几辆这样的马车……
燥热的天气?,本就?令人透不?过气?,而此情?此景,更如一块铅石,死死压在清操的心口,她抓着衣襟,大口地呼吸,却仍觉窒息难熬。
她听一名受伤的士卒说,三日之前?,兰陵王领北营士卒突袭,遭遇城主杨敷誓死抵抗,北营伤亡惨重。
段韶亲率主力于次日天明汇聚在城外,齐军对定阳发起了总攻。
“就?刚刚,外城被破了!几千敌军,无论是否投降,尽数被我们屠了!”
那士卒满身满脸的鲜血,神情?异常兴奋,他边说,边挥舞起手中三颗头颅,向清操展示着战果。
清操后退了几步。
千秋门
当晚,清操和衣躺在床上,帐外鳞甲细索作响,却到门口骤然而止。
清操起身,举着灯烛,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怔怔地?杵在那里。
尽管他不愿走近,清操仍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
清操赤脚奔过去。
“别过来。”他躲在暗影中,声音微微发颤,“刚……屠了外城,一身血,别污了你……”①
“屠城?”清操想起白日见到的那名士卒,“是?都……不肯降吗?”
“破城之后,很多投降的。”
“那为?何?”
“军中夜惊,若不杀敌,必会?反噬自身……”孝瓘轻轻叹口?气,“弦绷得太紧,总归会?断的。”
清操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以?他这些年的杀孽,怕是?只此?一身一世。